黎曼很开心, 真心实意的那种。
他翻动稿纸的速度逐渐变快，又时而变慢，偶尔皱眉, 间歇性念念有词, 到后来更是显然已经完全沉浸了进去, 满脸“我在自己的世界不要打扰我”。但他整体的表情还是很开心的, 并且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脸上眼里简直有光在闪动。
豪斯曼教授的脸色有些古怪, 这可不是他期待中的反应。
说老实话, 他对黎曼的心情有些复杂，欣赏有，嫉妒有, 但更多的是在对方拒绝多尼克的邀约后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他一个天才的心情。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地研究了黎曼的论文，而且不同于大多数蠢材，他们的思路完全被黎曼·伊瑟维尔德带着走，他写什么, 他们就一窝蜂地跑去想什么——和这些蠢材不同，他要做出一些真正能让这小子意识到自己还有不足的文章。
于是这就是他的成果了。
他本就精通几何, 会想到黎曼在过去的所有文章里都只将目标放在了几何图形的面积（而且只是部分几何体的面积, 他只能求那些一条边是曲线的图案的面积，他是在黎曼推导圆的面积公式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的，对方将圆分成了四块，只求了某一象限内的积分, 很聪明的做法, 但也很取巧）而不是体积上也是理所当然, 事实上, 一旦想到这一点，他会忍不住思考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看到这个明显的事实。
于是他花了大量时间思考，有什么办法，能让黎曼的积分用于求几何体的体积吗？顺便，有什么办法可以求更加广义上的几何图案的面积吗？比如，如果像一个蠢人一样去思考，如果一个蠢人想要推导圆的面积公式，那就不会想到像黎曼一样将圆分成四份不是吗？如果这个蠢人就想他妈的求整个圆的面积呢？
数十个不眠之夜后，豪斯曼找到了解决办法。
他本来要在过几天发行的《西尼数学前言》刊登这篇长得吓人的文章的，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是要看到这篇文章像一击重拳一样打在黎曼脸上这样的想法支撑着他在破口大骂“为什么这里不对！”后接着深吸一口气继续干活。
当这篇文章终于完毕时，他几乎要放声大笑出声——事实上，“几乎”这个词用得可能不那么准确，他确实是大笑出声了，他好像已经能看见黎曼·伊瑟维尔德满脸震惊的表情了——虽然他还不知道黎曼·伊瑟维尔德长什么样。
不过没想到的是，事情居然比他想要推进的还要令人满意，伊瑟维尔德居然来了王都。
很不错，想象的一击重拳总不如当面看见的爽。
不过，他倒是没想过对方的反应会是这样。
嘿！震惊呢？不解呢？大喊大叫呢？或者就算没有大喊大叫，你起码摆一个失魂落魄的表情出来吧？你这么开心，还是如此天真烂漫的开心表情是想干什么！
豪斯曼教授现在的心情宛如已经上了决斗台，并且他使出了绝妙的一击，结果对方不仅没有倒地，反而灿烂地笑了起来——“好剑！”
他不知道，黎曼是真的开心——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自己起个头，然后让当世的其余数学家补完微积分的剩余部分，他没想到，居然真的这么快就有人完成了他想让他们完成的内容！！还是最麻烦最琐碎的重积分部分！
天哪！他和善地看向这位高大肥胖的教授，他刚刚怎么会觉得对方有敌意呢？！这明明就是一个迫不及待想要跟人分享他的成果的小孩子呀！是的，在他的滤镜里，这位身高体重全部在异世界名列前茅的四十岁教授已经成了一个自己解出了一道难题后四处求表扬的小学生形象。
黎曼觉得自己懂了，原来对方不是来找茬的，只是因为找不到可以理解自己的天才想法的人，才在知道他本人在王都后让他来欣赏自己的成果，至于刚刚感受到的紧张气氛——呃，数学家嘛，社交技能差点不是很正常吗？
深感自己懂了并且责任巨大的黎曼真诚地开口赞美起了对方：“豪斯曼教授，您真是太厉害了！”
豪斯曼并不开心，他没错过黎曼刚刚脱口而出的一句“你搞定了重积分！”。
这意味着对方不仅已经有了这个思路，还给这一扩展取了个名字——说实话，重积分，还挺适合的。
“哦，瞧瞧这绝妙的思路！”黎曼开心地指着其中一张稿纸开始喋喋不休的赞美，“这个变换真是太绝妙了，换了是我的话，一定会傻傻地做一大堆计算。”
不，你不会。豪斯曼教授不满地在心里嘟囔，你连求个圆的面积推导公式都要化成普通积分做。
不过……嗯，你指出的这个思路确实很绝妙，他自己想出来的时候都忍不住称赞了一番自己的天才。
“还有看这里！还有这里！这里……”
黎曼完美地扮演了一个伯乐形象，把对方文章里值得夸的内容全部夸了一遍。
好吧，豪斯曼教授不太情愿地承认，他确实挺开心的。
伊瑟维尔德这家伙……也不是很恃才傲物嘛，看来他拒绝多尼克学院不是出于傲慢，只是单纯地想侍奉神。
哼，也行吧，看来他得多督促下对方，不要沉迷那些无用的典籍，多花功夫在数学上才是更好地侍奉神。
“哦对了，我还没问您呢，教授，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豪斯曼看着黎曼满脸的真诚身体一僵，过了一会儿，他才灵光一闪，找到了个合适的理由。
“从报纸上知道了你在王都，你做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太浪费你的才能了，今天起，你的委托时间就来多尼克学院给那些白痴学生们上上课吧。”
黎曼眼睛一亮。
也行啊！上课总比当调解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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