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山庄独步莲(5)(2 / 2)

血迹贴在两个人的腕上,已经冻得似绛红的凝蜡。

他还未惊醒,小疼却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摸上了他刀片一样锋利的眉毛,比冰还凉一点,也不顾他眼中的惊诧,她的声音颤得就像将熄的烛火:“你醒啦?比我想象中还要早了一点,也好,我们还有机会说说话。”

他张了张口,唇上也是麻痹的,却感到体内的血气像是注入了另外一种熟悉而盎然的力量,正在不可思议地周转,耳畔只听小疼低声道:“那一年,阿爹也是这么被他们害了,无非是想看他危难时刻会不会取花自救,没想阿爹还是毒发身亡了,这才作罢。我虽不知他们是谁——想要一夜莲的人太多了,杀也杀不完。但是他们肯定没想到,阿爹将花带下山,眼见那花快败了就立马塞进了我嘴里。他临死时便怎么也不肯让我救,我总不能再看着你也死了。”

小疼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像直直堕入了冰窖里,便又往于夜身上依了依,却怎么也丢不掉那份透进骨髓里的凉意。眼前也慢慢地蒙上了茫茫的雾气,她仿佛看见了第一次见到的于夜,长得那样俊美非凡,却英气逼人;眼眸像淬过寒光的刀尖,全不友善;眉毛上有道血凝住的刀口子,穿着一件染满了血的白袍子,提着他的剑。

她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要不是你中毒太深,剜几片肉下来给你吃也就算啦。看来我们真没福气,当年阿爹误打误撞地把我喂成了一只药盅子,原来,我命里注定要当你的药盅子……

“以后再也没人能拿一夜莲来威胁你了,这就好了。”她的手自他脸颊上滑落,气若游丝地像随时能掐断的丝线,“一会你能动弹了,把我埋到一个只有你认得的地方,芥尘峰的冰封得最实了,若是你将来还用得着我的身子,还可以……”

还可以……

小疼再也没有说话。

于夜的心像是被尖锥钻出了无数个洞口,血肉模糊。他们就这么相依地坐着,直到她绕上他指尖的发梢,也随着这个阴冷的夜晚,一点一点地凉透。

小疼在山上还笑着对他说:“这里的雪景可比瑟兰山的美多了,指不定我就不想下来了。”

她说过,她不想下来了。

东方骓等了足足一夜,也不见两人下山,搓手搓脚地也跟着冻了一夜,直到从马鞍上摸到小疼留下让他上山接应的字条才心觉不妙,待赶上峰顶时,天已经亮得透透的了。

一夜风雪过去,天地又换了另外一种模样,云海浩瀚,银装素裹的,全然没有前一夜暴虐的影子。东方骓见到于夜立于芥尘峰巅,面色清朗,身影单薄,长风灌得他的衣袖飘然鼓舞,而他怀里抱着的小疼在霁色的照耀下,白皙清丽的面庞上,纤长睫毛上的冰棱子全消融了,还残留着一点俏皮的笑意。

东方骓见两人均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他扬起手冲着山巅大喊一声:“老于!哥……我就在这里等你!”

可于夜并没有回应他,像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见,只是低下头,抹了抹小疼发凉的唇,抱起她,一瞬不瞬地往苍茫的雪地深处走去。

东方骓目送他俩萧长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就着下山的路,随意拣了一块大石掸了雪坐下,从怀里掏出一皮壶烧刀子仰头灌起来。他被酒烈得呛喉,却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可他一个人等了很久,很久。

却始终,没有等到于夜回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