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峨眉派一方,包括我。有只手轻轻的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下意识的便要回击,耳边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是我。” 熟悉的声音,清冷淡漠中带着一丝丝暖意。我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上,期期艾艾的回头一看,果然是郁凉。 魔教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喜欢玩出其不意啊! 我又惊又喜的望着他。 郁凉如往常般穿了件青色的长衫,如墨长发随意用一根碧玉簪子挽了起来,眉目依旧是我躲不开避不掉的如画。 “郁凉哥,你怎么来了?”我欢喜的问他。 郁凉没有答话,只是淡着神色瞥了我一眼。我想起被韩连碧挟持的倾城,脸上欢喜的神色不自然的就僵了一僵。 是为了倾城来的吧? 我小声道:“……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不是你们的人,去救人就算被抓也没有关系,你们就不一样了……” 郁凉微微皱了皱眉,眼神落在一旁好整以暇坐着的云不凡身上。 云不凡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 我倒不怕云不凡对郁凉有所不利。当日郁凉神智未清记忆不复之时,云不凡都没有对郁凉下手,更遑论恢复记忆的今日? 云不凡道:“想不到,郁教主倒是个至情至性的。” 郁凉淡淡道:“云殿主,彼此彼此。” ……是我智商不够用了吗?为什么这两个人之间说的话我觉得完全像是在打哑谜,偏生两人还一副你懂我也懂的样子…… 疑惑间,只见郁凉把目光望向韩连碧怀中的倾城,眼神里流露出十分不快的情绪,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我心里一窒。 失神片刻,郁凉一把把我捞在怀里,搂着坐下。惊呼在喉咙里滚了个个,差点喊出了声。 只觉腾起一片火热,从脸颊烧到了耳根。 我不敢大力挣扎,抬起头眼巴巴的瞅郁凉。 就算是拿我当掩护……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也太过分了……呃…… 好吧,其实,我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欢喜。 “你伤未痊愈。别乱动。”郁凉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湿润的话音无意识的轻轻吹在我耳朵上,我只觉整个人都要被烧熟了。 啊,熟了!我会不会天底下第一个被烧熟的侠女…… 我很忐忑啊,很不安啊。 云不凡在一旁轻轻的评价了四个字:“伤风败俗。” 我以为郁凉会无视云不凡,他确实是无视了云不凡,却又板着一张脸对我道:“……看袅袅!” ……一定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我为什么觉得这话里透着一股欲盖弥彰…… 他是为了救倾城才犯险来这武林大会的吧。即便现在搂着我,也不过是让人以为他是我的情人。 情人这二字让我只觉又羞又恼。现下里武林之风虽开放,江湖儿女也无甚拘礼,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热,仍是会让人侧目。他将我的名誉置于何处。 好吧,虽然名誉这么个东西,作为女侠不会过分看重,但是自己不看重跟别人不看重是两码事啊! 我压下心头腾起来的种种情绪,尽量淡然的去看李蓰蓰。 望过去时,陆姚已然慢吞吞的从峨眉派一众弟子中走出,垂着眼,脸上神色既没有被人突然寻上门来的惶恐,也没有不知发生何事的无知茫然,在我看来,倒很像是,麻木的认命。 认命。 我心里一咯噔,难道果然是陆姚这个爽朗活泼的姑娘,手握屠刀杀了吕府满门,甚至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不对,没有道理啊。 作案总要有动机吧?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一个姑娘能这般心狠手辣,即便是一直声称要灭吕府满门的李蓰蓰,我总觉得,真到了那个关头,蓰蓰未必下得了手。 是我识人不清么? 倚在郁凉怀里,我有些不寒而栗,不由自主的抓了抓郁凉的衣襟,郁凉环住我的手臂僵了僵,继而一紧。 我心里莫名安定下来。 陆姚在峨眉派众人前站定,对着莫邪师太行了一礼,一言不发的束手站在一旁。 莫邪师太神色很不好的瞪着李蓰蓰:“你说吧!若她有什么错事,我自然不会包庇。但若是你污蔑她,这笔账不会因为你是阿莲的女儿就能一笔勾销的!” 李蓰蓰淡淡一笑,面容上是从未见过的果决:“师太放心!” 她神色沉沉如水,打量着陆姚,缓缓问道:“你知道吕府灭门惨案一事么?” 陆姚垂着眼,看也不看李蓰蓰一眼,只道:“知道。” 李蓰蓰又问:“十三日那晚你在做什么?” 陆姚淡淡道:“在客栈。” 李蓰蓰眼神蓦然锐利起来,冷笑一声,嘴角勾着讽刺的弧度,道:“你真的以为,吕府之人尽死在那一夜了么?” 一直以来面色沉寂如古井的女子,首次脸上出现了波动,她有些惊慌的抬起头,失声道:“怎么可能……” 听到“吕府灭门惨案”六个字眉头高高皱起的莫邪师太,再看到徒弟陆姚此刻的反应,神色剧变,难以置信的瞪着陆姚。 陆姚似是意识到失言,垂了眼,躲开了莫邪师太质问的眼神。 广场之上,众人皆把陆姚的神色看在眼里,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你大概想不到,那一晚,吕府有名老仆,亲眼看到你堂而皇之拜访了吕府。”李蓰蓰看不出什么情绪,平淡的叙述道,“后来,这名老仆因家中有事,告假回家,逃过了这一劫!” 陆姚嘴唇动了动,仍是什么都没说。 莫邪师太终是忍不住,怒喝道:“姚儿,她所说的,可是真的?” 李蓰蓰上前一步,微微笑着,眼中却深沉一片,她用剑尖挑起陆姚的下巴,缓缓道:“我倒很有兴趣,听你说说为何这样做的原因。” 那剑尖还残留着些许血迹,陆姚皱了皱眉,侧了头避了开来。她转过身,却是对着莫邪师太从容的跪了下去: “师父,徒儿酿成大错,愧对门派,更是愧对师父多年来教导之恩。徒儿罪孽深重,不求师父原谅,唯愿一死!” 陆姚跪伏在地上,声音平静无波中难掩一丝绝望。 莫邪师太倒退几步,难以置信的看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徒弟:“姚儿,真是你做的?……我不信!” 陆姚抬起头,原本清丽的脸上缓缓流过一行泪水,她却是微微笑着,闭目道:“师父,是我做的,你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