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在扬州盘桓了月余。 我谢过雀儿这些日子的照料,她泪眼朦胧的拉着我的手不说话。我知道她的心思,她想跟着我一起走,但这却是无可奈何的。雀儿虽是李蓰蓰拨来照顾我的,却并非是我的人。 这日里天光正好,院子里几株木芙蓉开得正艳。我略做了一番收拾,顺手折了一枝花,便准备离开扬州。 我养伤住的这个院子,叫昭园。听雀儿说是郁凉来扬州时休息的别院。我想起曾经为圣女倾城跑来扬州到我这里找场子的邢茗,闯进屋子第一句话便是怒喝我竟然敢占了昭园的正房。 不禁笑了笑,呵呵,正房又如何呢。 雀儿扒拉着门框在院子里眼巴巴的看我,我看着她那副小模样只觉得自己恶贯满盈干了什么欺男霸女后拍拍屁股走人不认的孽事,冷汗淋淋:“雀儿啊,你别再拿你那两只大眼睛巴巴的瞅我了,我去江南溜达一圈,回程的时候会来扬州看你的。” 雀儿不说话,小嘴一撇泪珠子又要往下落。 我深感头痛,只得逃也似的把那枝木芙蓉往她手里一放,一厢里赶紧离开了。 我没有向任何人辞行。 我救了郁凉一命,郁凉救了我这几次,又让我占了他的地方白白休养了这么久。抛开我的那些个风月心思,想来,也是我赚了。 于是深觉赚了的我乐呵呵的离开了扬州。 值得一提的是我临走之前才从雀儿那里知道,我的行李早就被郁凉从客栈给拎了回来。雀儿努力想向我证明,她们家教主对我还是很上心的。我冲她笑笑没说话。 当然,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这么大一叠银票失而复得,换谁谁都会很欣慰。 欣慰的我一路欣慰的南下,直接到了度阳府。 度阳是我憧憬已久的一座城市。因为它的小吃实在是一绝。李师兄曾经游历归来后带了那么一盒度阳的点心,我吃了那么一小块就被小师妹应蓉蓉给抢去了。我对那美味的点心实在憧憬的很,顺带也把度阳给憧憬上了。 度阳是座大城市,毗邻运河,是南北来往的运输枢纽,途径路过的商人很是不少,熙熙攘攘,看着便繁华的很。 我在度阳潇洒的过了几天,在运河上乘着个小舟晃晃悠悠,红泥小火炉,咕噜咕噜的温着一壶小酒,小几上摆着几叠美味的茶点,日子别提多自在了。 然而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我下山的时候时辰不正,也可能是没有拜过土地,自从下山以来,妥妥的称得起“流年不利”四个大字。 每当我倍觉惬意的时候,总会有些不合时宜的来捣乱。 “前面的,让开让开!!” 摇橹的船家慌忙将船驶向一侧,我好奇的回身看去,却见一艘装饰得再富丽堂皇不过的大船正从河中心缓缓驶来。 只见那大船雕梁画栋,飞檐微翘,四角皆垂着大红色的灯笼,竟好似移动着的精致庭园一般。几艘行得快的小船在大船前方开着路,有人喝着敲更声大喊,让河面上的人让开道来。 河面宽余数十丈,别说这样一艘大船,便是再来个三五艘,也不成什么问题,哪里便要人让出那样大的路来。 我好奇道:“船家,那是谁家的船,这么有气派。” 船家年纪大概五十来岁了,力气却足得很,他摇着橹,一边道:“小姑娘是外地来得,不知道也不奇怪。那是我们度阳大户南宫家的船,他家最近娶媳妇哩。” 度阳南宫家? 我努力的想了想,似乎记忆里二师兄是跟我讲过这么一户人家,而且只用了四个字来评论。 为富不仁。 我便问那船家:“娶媳妇?排场好大啊,那艘大船是婚船吗?”怪不得挂着红灯笼。 船家笑呵呵道:“是哩,今天这是游河,明日里差不多这个时辰,新娘就要过门了。听说是娶得郑州文家的女儿,倒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呢。” 文家?倒跟我是一个姓。 听到美人儿我来了兴致,现下里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了,我倒很想知道这一等一的美人儿生得如何。 船家大概是见我神色雀跃,知我心感兴趣,便乐呵呵的对我建议道:“今天新娘子也会在船上,姑娘要不要咱家给你摇近了去看看?” 正极合我心意。 船家的摇船技艺极好,我寻小船租用时,特意寻得据说有几十年手艺的老船家,求的就是一个稳当。 啊,没法子啊,我是旱鸭子,一旦掉进河里,八成小命是要交代进去的。 当年在山上,曾不幸掉进过小溪,我大声呼救,被呛了好几口水,以为要英年早逝,提前替师父下去照顾祖宗了。路过的李师兄听到我的呼救声,在岸边镇定的提醒了我,小溪很浅。 我尝试着站起来,果然才刚漫过胸口。湿漉漉的我将此次落水事件深以为耻,并对水患上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恐惧症。故而临波踏水的功夫学得一等一的扎实。 当时李师兄白衣飘飘站在溪旁,眉目温和的模样,像木雕般刻入了我童年的记忆。我大概是从时候起,便觉得李师兄是与其他师兄不同的。及至少女,更是感觉对李师兄心旌旗摇得厉害。 当然不仅仅是李师兄在岸边提醒了那救命的一句,而是我着实觉得,这种事发生在眼前都能临场不乱,依旧白衣那个飘逸啊,实在是非常有侠士范。 现在想来,却是明白了,除开性格方面,也是李师兄未将我放在心上罢。所以可以非常冷静的处身事外提醒我,而不是立马下水免了我再多受些苦难。 可笑我之前并不明白这些道理,只一味迷了眼般眷着白衣楚楚颜如美玉的李师兄。 我笑了笑,对船家道:“那您就看着点过去吧,千万要小心。我可是不会水的。” 那船家很是高兴的样子应了声,手上极稳的将船摇了过去:“姑娘就放心吧。咱家这摇橹的技术,十里八乡的,若称第二,没人敢说是第一。” 说话间,便摇着橹划开清波,逆行向大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