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要搬家呢？ 这天下午，我揪住一个汉子问了这个问题。 这汉子独臂，平常就靠着捡破烂为生，别看他只有一条膀子，虎背熊腰，非常敦实，胆气也足。 在华源小区第一次搬离潮的时候，他就不愿意走，觉得那些神神道道的事，根本不足信，在穷人面前，没什么比没钱更可怕的了。 所以，为了低廉的房租，他坚持在华源小区住下去。 这一次，他的回答却不同了：“小兄弟，不是我说啊，好死不如懒活着，这地方啊，真的有鬼。” “什么？有鬼？有鬼你还帮个屁啊，有鬼你应该住下来，搞不好是个艳鬼，老婆就有着落了啊。” 独臂汉子以为我是在消遣他，没好气地说：“小兄弟，你怕是想老婆想疯了，艳鬼也能做老婆？那是要吸尽你骨髓的！” 说着就让我让开：“小老弟，你要不愿意帮一把手，那就让开，别挡我的路。” 我将他手中的一把老式藤椅夺了过来，然后一屁股坐下。 “老哥，你跟我说说见鬼的事情，这搬家的事啊，我承包了，我帮你叫货拉拉，而且上下楼都不用你自己动手。” 独臂汉子抬起眼睛，他的额头皱纹很深，刚刚搬家流了汗，可以看到皱纹中有一条黑黑的泥线，他的汗味很浓。 但我并没有嫌弃，干体力活难免有臭味，男人，就不应该拒绝汗臭。 我从兜里摸出了一包烟，丢给了他：“这烟，你拿着抽，我戒了。” 我戒烟了没错，但是一般习惯性会在兜里放一包，偶尔会抽一棵怀旧，当然，遇上老枪，丢一棵过去，吞云吐雾的感觉也挺好的。 独臂汉子看了我的和天下，很是兴奋，一般人可抽不起这烟，就算抽也是偶尔为之。 所以他接过烟，叼了一根，在烟雾里眯缝起眼睛，跟我讲了闹鬼的事情。 一开始他对闹鬼什么的，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看别家搬走了，他也没在意。 可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让他彻底沦陷了。 昨天夜里天气闷热，半夜下了一场雨之后，天气就转凉了。 独臂汉子住在一楼，热的时候，他只穿一条裤衩，门窗都开着睡觉。 到了半夜，一阵凉风进来，把他给冻醒了。 醒来之后，他摸索着将毯子裹在身上，但是隐隐听到厨房里有人走动。 他迷迷糊糊地想，谁呢？难道是阿玉吗？ 阿玉是他的妻子，五年前在车祸中被轧死了，而他失去了一条手臂。 而肇事的大货司机没有买保险，开的是黑车，车祸发生之后，入狱了，却赔不起一分钱…… 这些年，他常常做梦，梦见阿玉回来了，给他做饭，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各种嘘寒问暖，醒来的时候，一枕头的寂寞眼泪啊。 所以，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在梦中。 然而这一次，这梦非常清晰，所以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睁开眼，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这一切居然不是梦，他的老婆阿玉真的回来了，她就在厨房里忙碌，他都闻到了棒子粥的香味…… “阿玉，阿玉！” 独臂汉子打着哭腔叫老婆的名字。 阿玉转过身来，就跟生前的样子一模一样，她过来，将他抱在怀里。 独臂汉子跪在地上，脑袋埋进阿玉的怀里，那可真叫一个撕心裂肺啊。 毕竟，这些年来，自从失去了老婆和手臂，他就像失去了人生，颓废得跟一具尸体一样。 “来，老公，喝点粥吧，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独臂汉子于是就喝了阿玉递过来的棒子粥，感觉味道有点不对劲，但因为是老婆递过来的，他根本就不在意，大口大口地喝着，眼睛一刻都不想离开阿玉的脸。 他太想念阿玉了…… 但接着，他眼中的阿玉变了样子，她的双眼开始流出了血泪，眼珠子慢慢凸出，最后，从眼眶里掉了下来，那脸也扁了，脸皮就像是面具一样被撕扯，跟肌肉和骨骼完全脱离…… 他想起来了，那是车祸之后阿玉的样子。 阿玉嘴巴一张一翕地发出声音来：“老公，我都这样子了，你还爱我吗？” “啊？唉，阿玉，我还爱你，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胡说，你这个虚情假意的男人，明明就是在说谎！” 独臂汉子痛哭流涕：“我没说谎，只要你留下来，我还像以前一样爱你，阿玉，你在下面是不是过得不好？你回来啊，我还不爱你……” “呵呵呵呵……”阿玉发出冷冰的笑声，“算你有良心，但是你不知道，天人相隔，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 “阿玉，阿玉，我求你别走，你留下来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阿玉问，她的五官扭曲，表情不明。 “当然，阿玉，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你不在的时候，你可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其实，还是有一种方式，我们可以在一起的……就是，你跟我下去。呵呵，你愿意吗？” “阿玉，你想让我死吗？” “是的，你不愿意吗？” “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我现在不能死啊，我死了，咱们的儿子怎么办？他刚刚读六年级，下学期就读初中了呢……我保证，等儿子成年了，我一定下来陪你，本来，我就对生活没什么念想了……” “你这个负心汉，说的好听，不过是敷衍我罢了，如果你放心不下儿子，那也没关系，我将你们一起带下去好了。” 独臂汉子惊呆了：“阿玉，你，你，虎毒还不食子呢，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刚刚还说想跟我在一起，现在又说什么虎毒不食子，你究竟哪句话是真的？” “我……” “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们准备一下吧，明天晚上，我就来带走你和儿子。” 说完，阿玉居然就地消失了。 独臂汉子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这一定是个梦，醒了就好了，于是他就一直枯坐到天亮。 结果，他发现，这一切居然真的不是梦。 而另外一个发现，让他忍不住呕吐起来，那就是他喝的那个棒子面，居然是下水道里的泔水，而且里面还有一些蛆虫尸体…… 他之前原本天不怕地不怕，那是因为光棍心态，何解？ 因为他没了老婆，对生活失去了奔头，所以爱咋的咋的。 但现在不一样，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他必须要逃走。 我笑：“你觉得昨天夜里来的那人，是你的老婆阿玉？” 独臂汉子吐了一口烟雾，人在烟雾中看起来更加的苍老，这个才三十几岁的汉子，看起来差不多五十好几了。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认识的阿玉了，阿玉不会害我，更不会害我们的儿子。小老弟，你咋对这事感兴趣啊？我劝你啊，还是趁早离开这栋楼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老哥，你想，说闹鬼的应该不止你一个吧，在你之前，就有很多人因为闹鬼离开了，难道说，你老婆在这游荡很久了，因为别的人都搬走了，这才找到了你？” 独臂汉子说：“那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呢？” “这不还有你吗？她还可以来找你啊。” 我“嘿嘿”一笑：“那你不用替我担心，她不敢来找我。” “为啥？” “因为我的副业是抓鬼。” “啊？”独臂汉子显然被我唬住了，趋身向前，“老弟，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将我阿玉留下来，然后呢，又不让她再害人。” “你还真的想玩人鬼情未了啊。”我白了他一眼，“想得倒美，不过——我可以试试。” “怎么试？”独臂汉子就像打了鸡血似的，那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泛着精光。 “今天晚上，你想将孩子送到亲戚家去，然后我们在家里等她过来。” “真的吗？”独臂汉子问。 “当然是真的，替天行道是我的天职，放心，我不会任由恶鬼为祸人间的。”我昂然一副神棍的模样。 独臂汉子说：“我是说，你真的会替我留下阿玉吗？” “那当然是真的，我会祛除她身上的怨气，还你一个善良温柔的鬼妻。” 独臂汉子一听，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一看就受不了，起身说：“那咱们就兵分两路吧，晚上的时候，我再过来，对了，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讲，特别不要在房间里瞎念叨，我怀疑她就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被她听到了，我们两个都要BBQ。” 独臂汉子立刻擂胸赌咒：“老弟，你尽管放心，这话我要跟别人说出去，就让我雷打火烧，不得好死。” 我说：“你看看，你理解能力真是不行，这事，你不但不能跟别人，跟自己都不能说，懂吗？” 独臂汉子愣了愣，点头说：“懂了懂了，没事的时候，不要屋里瞎嘟囔，你是这个意思吧？” “对头。你这种鳏夫我太懂了，一个人太寂寞，平常自言自语惯了的，什么秘密都敢说。” 说完之后，我回家了，对于这件闹鬼的事件，其实我是心中有底了，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看本质。 结果在回家的路上，我遇上了施铭。 这小子，眼高于顶，看着我就说：“你还住在这里，居然没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