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干的不舒服就走……就走啊,为什么还要在这呆着。”王玲的语气变得沉重,说话都开始有些结巴了。
“当然可以随时离开啊,但你要想清楚,菜没做熟之前出锅可就不值钱了,到这来只是试吃环节,他们成为一道可以自足选择的菜,还需要回锅进行最后一套调味料的加工,这个调料就叫毕业证。”
“可……可学校能这么强制学生工作,不让学生毕业吗?”
“原则上当然不能,但这试吃环节是挂学分的,学分不够你就拿不了毕业证,你上过大学你应该比我这个高中都没毕业的清楚的多才对啊。”
“那……那我怎么没在电视上看过这种,我看……我看学校宣传片里那实习都光鲜亮丽的,都……”
“这里边就复杂了,有关系的菜呢,会送到大厂里,大厂什么都正规,厨师们自然也就挣不到什么钱,工作可能也累,但也确实是你印象中的实习,关系更硬的甚至都不需要实习。而关系薄弱的呢,这么说吧,听听刚才那个走出来的学生的口音,应该是中原地区的,你说他怎么会到这么远的边境来呢?”
“就……就是他关系不硬,就是……被卖了?”
秦芷点了点头,可王玲看着秦芷,眼眶都湿润了,现在的她,再也没有听八卦的心了。
“在按资分配的环境下,没有资本,就成了最大的罪过、就成了没办法奔向小康的最主要原因。他们都是穷苦百姓的子弟,但他们没有教育资源,只能上技校大专;上了学校没有人脉资源只能任由学校分配;到了社会他们没有生存资源,就只能任人鱼肉,待人宰割。这就是现实,也是资本所希望营造出来的社会环境。这也是与你们接触的那种绝对的恶不同的、你能切身感受却又无能为力的、喝干人血、吸干人髓的灰。因为在资本的驱使下,他们做的一切,都是合理且合法的。”
王玲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紧紧的抱住秦芷的胳膊,像个受惊的小猫。
“这群孩子每天工作最少十二个的小时,我看几个孩子累的模样应该起码要工作十四个小时了,对于工厂来说,他们是干几个月就走的人,而且有毕业证这一环压在他们身上,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压榨他们,压榨这些实习生的劳动力,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学生不是人,就是一个用完就丢的机器。听到今天中午旁边那桌人谈论的事情了吗?”
王玲弱弱的点了点头。
“那个孩子应该就是被活活累死的,而且工厂应该已经会想办法撇清了关系,家人一直不愿意走司法途径应该就是这么个原因。”
“人……人都死了,他们怎么能撇清……关系……”
“那可太容易了,只要是当过老板的,都知道一句话,那就是‘人就是死,也要四十八小时之后再死’,知道为什么吗?”
王玲突然哭了,她紧紧地抱住了秦芷,哭的像个孩子,“我不听了姐,我不想听了,我不要再跟我讲了好不好。”
王玲快要崩溃了,身为警察,她所接受的教育,让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为人民抵御邪恶的战士,可现在……现在的她总有种感觉,她总感觉自己在前线与恶魔拼死搏斗,到头来却发现真正的恶魔竟然在自己的背后。
“姐……我……我是共产党对不对?姐……我们的家是用镰刀和锤头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对不对……可……可为什么……”
不知为何,王玲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异常悲痛,泣不成声。
她心里那座她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手握着镰刀与锤头的丰碑,出现了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