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来到宾馆门口,正想敲门的时候,突然在背后又伸出来一双手,一下把我拉进了斜对面的一个房间里。
我猛地一惊,慌乱之中用肘部就向身后挥了过去,后面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是我!”拉住我肩膀的力度也顿时消失,我收住手臂,仓促转过身去,这才看到那正是杜心,她的神情很是紧张,将手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先是迅速关上房门,自己趴在猫眼上向外张望了一会,然后又匆匆忙忙跑到了窗边。这个窗户正对着着街,正好能看到旅店的简陋大门,她贴在墙边掀开窗帘的一条缝,向外看了一会儿,这才又松了一口气,坐在了床边,抚着胸口喘着气。
我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张嘴便想询问,但是她却抢先开了口问道:“你一路上有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人跟着。”
我摇了摇头,把特意绕了几圈才回到宾馆的事说了出来,她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告诉我,他自己回来的时候被跟踪了,她用了很大力气,才把跟踪的人给甩掉。自己也不敢远离,只好趁着老板打扫卫生的时候,偷偷地藏进了这个房间,监视着我们原来住的房间,这样不仅可以等到我回来,又能够更安全一些。幸运的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的小破旅馆,客人并不算很多,这个房间也一直没有新客人进来。
杜心飞快地说完这一切后,依然没有给我问话的机会,又主动把今天出去寄送遗物遗言的事情给讲了出来了。
杜心和我分开之后,先是沿街寻找邮寄东西的地方,没离开旅馆多远,她就发现了一处快递的收发点。杜心感慨着现在物流业的发达,将那所有的遗言遗物,都逐个打包寄了出去,只剩下最后那个指明要送到那曲公墓173号墓的戒指。而对方见她一次寄了那么多,以为她是搞网店的人,还特意打了个折扣,希望拉她这样一个长期客户。杜心借机装糊涂,和工作人员攀谈,也就很方便地打听到了那曲公墓的位置。
公墓在城外的一片荒凉山坡上,山脚下是一条叫做次曲的汹涌河流,虽不太宽,但是水势很强,很有点波涛汹涌的意思;公墓的位置依山傍水,风水很好,但是规模却很小。这一是由于那曲总体也就是十来万人口的样子,整体人口基数太少,城区的人口更少,本不需要太大的规模;二是当地又深受藏地传统风俗习惯的影响,愿意火化后将骨灰存放的墓园的需求就更少。所以这公墓不仅规模小,知名度更低,按照快递点工作人员的说法,很多本地人都不知道有这座公墓的村存在。
杜心接近墓园的时候,更证实此言非虚。由于这里的植被很少很矮,杜心站在山脚这个叫次曲的河边,就能够看到整个墓园的全貌;但那里稀稀拉拉的墓碑,隐没在满坡的大小石块和野草之中,也没有明显的大门和围墙,不仔细看,根本难以注意到,远不如山坡上路边那座红色的房子显眼,大多数人只会以为是座孤零零的建筑,却没留意那是座墓园。
这座墓园的管理也很松散,一条狭窄的柏油路直通上去,从头至尾也没有什么路标和标志,只是在路的尽头那个红色的房子么口挂着一个公墓管理处的牌子。房门紧闭,对着道路的一侧有个玻璃窗户,窗户后面懒洋洋地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他看见杜心手中捧着一束花,便不再理睬,连窗户都没打开,隔着玻璃就摆摆手让杜心上去。
杜心走得很慢,仔细找着能够代表序号的数字。荒凉的山坡,不时呼啸而过的山风,缺乏料理的墓园,吹起的风沙,以及寂静的令人头皮发炸的环境,让杜心很有点发怵,甚至慌乱中让她摔了一跤,跌倒在地上,恰巧就此看见那个墓碑编号竟然在墓碑的基座处刻着,紧挨着泥土和碎石,甚至很多就被浮土和野草遮盖住了,怪不得刚才找不到。
幸亏这时是上午,此时的天空虽然有浓云遮挡日头,太阳只是偶尔的在云层空隙里露出来,显得有些惨淡,但朗朗乾坤之下,杜心也不用太担心虚无缥缈的魑魅魍魉。所以杜心壮着胆子向前,很快便找到了173号墓碑,这是一块儿新立的墓碑,看上去不会超过两三个月,墓碑上有个人的黑白照片,很是清晰。
杜心看到这个人的照片,就立刻睁大了眼睛,因为那张黑白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正是柯问峰!而墓碑上那个人的名字也是“柯问峰”三个大字,但在生卒年月那一部分只有出生年月。
在墓碑正前方,有一处用于摆放鲜花和贡品的小小方形石台,上面赫然留着一个很特别的凹槽,大小正好和杜心拿着的戒指相仿。
杜心看到这是柯问峰的墓碑,像受了电击一样浑身麻木,杜心曾和我研究过这个戒指的主人为什么提那么奇怪的遗言,得出的结论这可能是某个重情的男人对于亡故亲人的承诺,甚至是一个死则同穴的爱情诺言,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墓的主人竟然是柯问峰!杜心的第一反应就是柯问峰真的死了,她虽然曾意识到了这个结局,在回来的一路上也强迫自己相信这个事实,但是猛一见到柯问峰的墓碑,还是无法接受。但杜心也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人,非一般的女子可比,她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墓碑虽然新,但是也绝不是这几天才树立的,也没有完整的生卒日期,显然是个预留墓位!并不能证明柯问峰的真实生死。
杜心又仔细看戒指附带字条上的字体,这明显不是柯问峰的,但是却要求送到柯问峰预留在那曲的墓前,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当时杜心心一横,想着要知道真相,只能再进一步,自然而然地就把戒指放进了这个凹槽,又胡思乱想地等了一会儿。
杜心边等边想,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不再耽搁,快速地下山,并回到城里很快地转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山脚那条叫做次曲的河流旁边,在河旁正好有个叫做“至高鸡密”的炒鸡店,正好可以全揽整个墓园的情况,杜心点了份儿饭,就靠着窗户盯着墓园,没有一会,就看见了一辆车火急火燎地驶上山坡,直冲公墓管理处的那座红房子而去,车还未挺稳,就见车里窜下了三个人,进到那个红房子里面,过了不到一分钟,又急忙奔出,冲四周张望了一圈,就直冲墓园内部而去,目标就是杜心刚才造访过的173号墓,柯问峰的预留墓位。
他们似乎马上发现了戒指,头抵着头围在一起端详了一会,然后就看到他们忽然将目光转向山脚下,其中还有一个人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望远镜,朝城里观望。
杜心不知道对方是否看得见自己,急忙埋下头吃饭,希望避开对方的注视。等她再度悄悄地抬起脑袋观察墓园的时候,就发现停在墓园门口的那辆车又启动了,冲着山坡下就狂奔而来。杜心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十分紧张,急中生智,朝着刚进入饭店门口的几个旅游者中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就很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仿佛是对方很熟的人。当她用余光瞥见的那辆越野吉普从饭店门口呼啸而过,并未停留之时,才松了一口气,马上扔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小伙子,转身快步离开饭馆,记下了那辆掀起烟尘的越野吉普的车牌号。随即,杜心又迂回到市区内部,兜了一两个圈,准备赶紧回宾馆,但就在经过最后一个街道转角时,杜心还是假装打喷嚏,做了个大幅度的停顿,用余光瞥见了身后出现了一个同时猛地低头弯腰假装系鞋带的男人。
杜心马上意识到,自己还是被跟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