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没有休息停留,马上就驶上了公路,车子很快便再度扎进了黑黝黝的、沉静如海的森林之中,向着更深的秘密进发。
在我们登车之前,马有德十分正式地对我们说道:“我已经和你们达成了协议,我将在目的地像你们告知洛慧慧的相关信息,而在此之前,我不会再于你们有任何沟通,直到我们到达赤塔雨城区域。”最后,他还强调说:“这不是协商,这是通知。”
果然,从上车开始,马有德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被我们推上车后,便往角落里一坐,将自己的双手主动举起,示意让我们把他拷在旁边的一个把手上,然后就闭上眼睛,悠然养起神来,不论我们说什么,不管是诱惑还是逼问,他都是一言不发。
崔寒舒拿着匕首过来,威胁着要给马有德放放血,看他是不是嘴巴还那么硬,但眼看刀子都已经扎在了马有德身上,依然没有看到对方有任何一丝放映,仿佛这个马有德已经变成了泥塑的雕像或者一具死尸。
宋教授最终摇摇头,制止了崔寒舒说道:“由他去吧,一旦这人下定了决心,我们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反正他已经吃准了,我们不会杀了他,还需要和他继续合作。”说罢,还象征性地来咨询我的意见,想问我如何处置,马有德,我苦笑了一声,只好安排大家轮流看着他,并强调大家在路上尽量保持沉默,不要随便说什么话,更不要探讨沟通一些行动的事情,免得被马有德偷听了,分析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信息。
走了大概几十公里的时候,付千河就把我喊到了驾驶室,看别人也没有注意到我们,便悄悄地告诉我,冯开山已经同意我的行动计划,还将为我们开启一个特殊通道和补给点,现在付天河正在开车前往那个通道,说这的时候他一脸兴奋,似乎能去赤塔雨城也是他始终期盼的事情。我不明白所谓的特殊通道是什么,付千河也不解释,嘿嘿一笑,说就是一个地道而已。
我们的车辆在山顶和或长或短的隧道中不停地穿梭,经过一个个黑黢黢的险峻山岭,钻进一个个黑黝黝的深邃洞穴,在经过一个长长隧道的时候,付千河放慢车速,突然将方向盘向左打,急急拐进了一个很不易发现的岔道,这条岔道正如我们当初将车开出的那条隧道几乎一样,弯弯曲曲,有很多分岔口,道路也仅仅能容一辆我们这样的厢货车小心前行,如果再有任何一辆车迎面而来,哪怕是个很小的三轮车,恐怕都没有办法会车交错而过。
在这样的隧道里开了一会儿,车辆便缓缓停了下来,付千河简单地吩咐大家都待在车上,车子稍微有点不对劲,自己下去做一下检修,说罢便神秘兮兮地翻身下车,然后便听到车厢四周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似乎就像火车检修人员拿着小锤敲打铁轨一样,动作很轻缓,但是在这寂静无声的隧道里却清晰无比。崔寒舒和郎一牙睡不着觉,现在正你侬我侬地腻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什么样的情话,看见付千河这种异常的举动有些不满,觉得影响到了自己的谈情说爱,便你一句我一句说付千河这家伙看着挺机灵,实际上脑子好像有包,这是汽车又不是火车,他咣里咣当敲个没完,不知道在干什么。
没过多大会儿,付千河又上到车上,再度发动汽车,但我并没有看到他拿着什么工具,实在不明白他究竟那什么敲打地这车厢。车辆在通道里不紧不慢地开着,景色极其单调,我一晚上精神高度紧张,现在松懈下来,感觉就到浑身疲累,再加上我们担心马有德偷听到什么,也不便在车内多探讨问题,于是我就钻进了睡眠舱,昏昏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打开睡眠舱的时候,对面车壁上大屏幕显现出来的景色已经大不相同,此时天色已经很是明亮,天边一轮红红的圆日正一跃一跃向上,挣脱出大地的牵扯,向目之所及的地方,洒下数不清的金光闪闪。这里已经没有了高耸林立的群山,连成一片如毯的草地,从道路边缘一直向外延伸到远远的一片森林,森林略微起伏,波涛般涌向看不见边际的远方。在草原的中央或森林的边缘,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一片水泊镶嵌其间;各色各样的野花,在路边,在草甸,在湖边不时地集成一团,随风飘摇,上下摇摆,煞是好看。而偶尔闪现的路牌则完全是另一种文字,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已经越过了国境线,根据刚刚升起的太阳,我大体能够判断,此时我们正在朝这儿向西方偏北的方向快速疾驰。
外面的景色苍阔美丽,但看久了也就无趣了,我见日头逐渐的升高,就想到车前向付千河打听一下路程,看看不远处是不是有可以吃饭的村镇或服务区,以免再用方便面和火腿肠充饥;顺便在私下聊聊关于其他雨城的信息,但此时宋教授已经代替了付千河,正聚精会神地向前开。在昨天晚上与马有德手下的对峙中,他的一条手臂被子弹击中,在他的左上臂上开了个沟,撕扯掉了一长条血肉,由于子弹并没有留在体内,在上车之后也只是做了简单的包扎,现在正用一只右手开车,左上臂则被缠成了木乃伊,小臂也吊在了胸前,以尽量避开晃动。
我见不是付天河,先是一愣,但此时再走回去多少有些尴尬,便在空空如也的副驾驶上坐下,询问着宋教授的伤情。
宋教授轻声说着:“没事儿,没事儿,小伤。养几天就好了。嗯……”他说话的当口,还不时瞥向后方,见其他人并没有离开睡眠舱,他突然小声问道:“少老板,司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一愣,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手不由自主放在了裤子上蹭了蹭。
“因为少老板你……经验稍显稚嫩了,单独在江湖上闯荡,是很危险的。”宋教授小心地说,似乎怕话太重伤了我:“就像刚刚认识司大哥时候的我……如果司大哥没出什么事,应该不会让你独自行走,你身边那个付千河虽然也有些手段,但心智上也算不上多成熟,并不能保你无忧啊。”
我的紧张进一步升级,这个宋教授始终对我有所怀疑,始终以各种方式试探我,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故布疑阵,搞什么敲山震虎的计谋,便冷冷地说:“宋教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你,可是不惜以身犯险,不仅直接与马有德蓝色黑洞开战,还抛下一切直奔赤塔雨城。”
宋教授语气忙缓了下来,解释道:“少老板的诚意和恩情,我宋教授铭记在心,所以我才对少老板你坦诚相见,提着胆子说掏心窝子话。”
我无法判断宋教授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继续冷着脸问:“我什么状态让你产生了这种误解?”
宋教授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我说什么你只管一听,别太在意。”他见我不说话,并没有闭口缄默,而是继续说道:“你很急智,关键时刻也能冷静,这点甚至很出色……但是,你对这个圈子的认知过于天真,也缺乏合理的计划和应变方案,做什么决定看似果断,其实很随意。进马有德的招商会是这样,现场挖他的角也是这样,乃至那么轻易就决定为我去这赤塔雨城也是这样。这个圈子里,每一步都涉及生死,而且不是一个人的生死,太过随意的事情可能发生,但是不应该在你身上出现。”
我无语,他说得很有道理,我实际只是抱着搅局的心态,随意地做事,并没有完备的计划,而且自认为背靠着零局,又有一个关中玉手司家的身份,在江湖上即使不能横行无忌,至少可以自保无虞,所以昨天晚上实际上却是危险重重,要不是崔郎两人突然出手,再加上自称我外婆的涂老太太帮忙,我难以想象现在是个什么下场。
想到这里,我冷汗直流,而宋教授还没说完:“那个付千河昨天还在给你介绍来的各个势力……对,我听到了,虽然只听到只言片语,但跟着你们的视线方向和你下意识的点头动作,完全可以推断出来你们在说什么。”
“所以。”宋教授最后总结道:“你以前应该很少在圈子内行走,甚至有可能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圈子——司大哥在江湖中消失许多年,柯语溪也再没有了消息,你远离这个圈子很正常——但为什么突然出现?还是一个刚刚入行的新人独自出现,势单力薄。仔细想想就能推测得出来——司大哥出事了。”
前面是荒凉原野中笔直的一段路,宋教授转过头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请告诉我实情。”
“我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堪?”我左右环顾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