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在前面带路,在走到神鸟躯干的时候,就发现蜷在它腹部位置的四趾长爪处有些东西,在上面巨型胸骨的阴影遮挡下,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其中一只巨爪腕部似乎拴系着什么东西,并向山壁处延伸了出去。
我打开手电照过去,眯着眼睛更加仔细地观瞧,就发现这具神鸟尸骨的爪子上,拴着的是一条极其粗壮的青铜锁链,这条锁链铺在地上,向一条蜿蜒的虫子一样一直向外延伸,直到一头扎进了一侧黑色的山壁处——这条神鸟竟然是被人拴住了,圈养在了这里!
一发现这种情况,我的后背顿时发凉,极为后怕,甚至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其余几人,一听见我这种动静,立刻就围拢了过来,以为我遭遇了什么危险。
我咽了一口唾沫,赶紧向他们解释道:“我刚刚发现,钻进那些青铜大缸逃脱蚯蚓围攻的方法,实际上极有可能是一种陷阱!我们很有可能中了某些埋伏机关。”
众人眉头均是一皱,忙问到底怎么了?手中则没有闲着,把那些能给我们壮胆和带来安全感的武器,再次举到了胸口,对着外侧巡视着。
我则摇摇手,让他们不必太紧张,指着这巨大神鸟的骨骼说道:“这玩意儿已经死透透了,我们暂时应该没有危险。如果它活着,我们估计又得经历一次生死之战了。”
见它们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付千河甚至忍不住责备起我的故弄玄虚来,我便进一步解释了自己的猜想:“你们看这巨鸟被人拴住,圈养在这里,自然是难以自己捕食的,那它去哪里找食物维持生存呢?自然是有人给它送到嘴边,给它投食喂养它。我们表面上看是钻进了青铜大缸躲藏蚯蚓,但这很可能就他妈是个连环套,那青铜罐子几乎就是这巨鸟吃饭的碗,我们主动钻到碗里,然后触动机关掉进了这个巢穴,就是来充当它的食物的——那满鸟巢的白骨,一定就是被这巨鸟吃掉后消化不了,又吐出的骨头。”
众人骇然,最后,常锦路想了想,很不情愿地说道:“很有道理,那……下一步怎么办?”
我指了指拴在巨鸟爪子上的青铜链子,它连接山壁的地方,有一块很是巨大的青铜板,上面不仅有一个明显的环形物拴着链子,上面还有一些花纹,我说道:“不知道那上面是不是有些图案或者文字,我们可以先过去看看。”现在,任何信息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极其宝贵的,不容错过。
走到近前,发现那是一块长宽都有半人多高的青铜块,紧紧地镶嵌在山壁之上,和一块巨大的岩石几乎融在了一起,天狗试着拿出匕首插进之间的缝隙中,却是难以进去分毫,它本来就是为了应付这巨大神鸟随时随刻的拉扯的,自然是极其稳固的。
我和常锦路则把注意力放在了上面雕琢的图案上,在巨大圆形青铜环的四周,刻着一些文字和图画,夹杂在繁杂的、形状各异的纹路之间。这些文字都是方方正正,一看就是显而易见的汉字,但是笔画柔顺圆润,结构复杂,并不能很好的辨认,显然是一种很早期的象形文字,应该就是属于甲骨文之后小篆之前的字体,大概就是被称为“金文”的文字。
常锦路查看了一会,也说这确实是是在商周时代盛行的金文,因为经常刻在青铜器物上,所以才被称为金文。但我们对这种文字的认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我和常锦路招呼所有人一起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左猜右猜也认不出几个字来,只好作罢。
幸好图画更加直接,能够看出一段隐秘在远古的历史出来,但破译不了文字,也是没头没尾的一个片段——画面中体现的是一段不知什么时代的事情,上面显示的是一个皇帝或国王模样的人指派出一个大臣,让他率领着众多部下前往一处森林腹地;在那里,他们围着一个洞穴,猎杀了许多从洞穴中钻出的奇形怪状的怪物,这种怪物看起来极为诡异,面目像人,但身形像狼,背上还犹如刺猬一般长着好几条粗长的刺,轻易就将大臣手下的士兵刺个对穿;经过惨烈的战斗,大臣与他的士兵才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将钻出洞穴的怪物全部歼灭,然后在这洞穴之上盖了一座宫殿,似乎就是我们刚刚经过的那个青铜宫殿。
原来这宫殿竟有如此的来历,大家惊讶地张开了嘴。而我则忽然想到了在豫东湖底下面的经历,在所谓仙人墓穴的屏风上,发现的关于朱棣谋臣姚广孝的一幅画面。那幅画面,正是姚广孝和一群人围在一个洞口之前,似乎在等待什么东西的钻出,他们严阵以待,正是要捕杀着什么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将到这两幅画面联系在了一起,直觉让我相信,这远在万里之外的两幅画面,讲得是同一件事或者是同一类事。
那么,辅佐朱棣的奇异僧侣姚广孝,是不是也到达过这里?而他严阵以待的,和我们面前画面中被歼灭的怪物,究竟是什么?它和这里刘越诚挖洞严守,随时准备火烧宫殿防备的,是不是同一种东西,而我们,是不是已经来到了它们的腹地?刚才艾清英所说看到的那个烧焦似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些怪物?它们又去哪里了,会不会在准备对我们发动袭击。看到了这几幅画面,一些担心和恐惧翻滚着从心底再度跳将出来,在身体里拳打脚踢、横冲直撞,原本费劲力气想要将它们按在最里面,已让自己稍微轻松一些的努力便全部白费了。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即使心中像沸水烧滚一样焦灼翻腾,但没有更稳妥的解决办法,也只能强行安慰自己,自行消化这压入人心灵的恐慌,更强忍住向其他人倾诉的欲望,以免增加大家的心理压力,而我相信他们几个应该有同样的想法,都在努力维持着这个团队的士气。
恐惧,其实是人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以提升肾上腺素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危险;但过长时间堆积、却又无法纾解的恐惧,则只能让人崩溃了。我一边提升着注意力,时刻注意着周边的一切风吹草动,一边强迫着自己将注意力转移,便又继续研究起来面前的青铜板。在文字和图画之外,剩下的,便是一些雕饰花纹了,和上面的青铜宫殿的墙壁一样,这上面也雕着极为繁复的各式花纹,我还是只能认出一些饕餮纹和云雷纹,但常锦路对此了解更多,很仔细地看了一会,突然说道:“很是奇怪,从来没有见到哪个青铜器上的纹路有如此多的雕饰纹,比之前青铜宫殿内的还多很多,这上面有代表鬼神的饕餮纹,有代表祖先的夔龙纹,有代表保护神祗的凤鸟纹,有祈求昌盛繁荣的牛纹,有代表太阳的涡纹……几乎所有在青铜器上发现的雕饰纹在这点地方上都有,还有几种见都没有见过,这分明是应该雕刻在不同器物上、用在不同场合上的,现在全都弄在了一块,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难不成,就是想表示代表着一切?”
我听常锦路这样说,也很奇怪,就不由自主地用手触摸起那些纹路起来,隔着手套,都能感觉到一种穿越古今的一种孤寂、冷漠与坚硬,更顺着常锦路的思路,猜测起建造者雕饰这些花纹的意图,但时间相隔已经不知有多少年,古今人的思路可能早就不同,人的意图有时又容易突发奇想,再加上没有任何参照资料,如此猜度,几乎就是瞎想胡蒙了,没有任何意义。
面对着这许多的秘密和疑团,我只像无意中闯进来的小孩子,在重重迷雾中胡乱跑,很是无奈,又生出许多的挫败感,便忍不住在手上加上了力,使劲抠弄起之间的那些雕饰纹路来。
忽然,就感觉自己的手头一软,我先是一惊,以为自己不小心将某条纹路给抠下来了,但想到青铜器多是整体浇筑而成,各个部分不是使用强大外力硬性破坏,是难以凭手力破坏的,想到这里,我便低头朝自己的手中观看,发现掌中多了一个十来厘米的细条,颜色和手边一处青铜纹路的颜色一模一样,但捏上去却是软软的,像是卷起来的纸。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有人将纸卷起来又涂上和青铜类似的颜色,小心地贴在了某处纹路上,如果不是用手按在上面抚弄,几乎发现不了,那这是什么?
我赶紧招呼大家,一起围过来,用手电照射在我的手上,我脱下手套,小心地捻开纸筒,先是一张半透明的油纸,油纸里面,又裹着半张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一段话,是钢笔写下的,而且全部都是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