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铁质棺椁歪斜地躺在那里,从它上方的洞里还不时落下一只两只箭簇和一些碎木和砖块之类的杂物,击打在棺椁之上,叮当作响,向众人证明着自己的材质和坚固。
大家等了一会,待从上面的洞中不再掉落东西下来,便慢慢围拢过去,而海豚已经又在四周支起了简易照明灯,棺椁处被照得通亮,纤毫毕现。
灯光下的棺椁样式,很为奇特,从上面看,这个长度足有2米4、5的铁棺,并不是常见的长条形或两头宽窄稍有不同的梯形,而更像是一个菱形被纵向拉长了、然后再把四个角砍掉的多边形,有着坚硬的线条和八个突出的角。因为棺椁稍微倾斜,其仰起那头的顶端,有大约1米4、5左右的宽度,向下则迅速变宽,到整体三分之一处则迅速扩展至2米左右,再向下就迅速收窄,到在棺椁杵进白骨堆的一端,大约就只有1米多一点的宽度了。
棺椁的正向上的一面,显然有着一幅铁汁浇筑的浮雕,我们小心翼翼地拂掉上面的尘土和杂物,便发现那是一个身材颇为魁伟的长须汉子,髡首辫发,双眼微微眯出一条缝,视线落在了自己放在胸腹前的双手上,似乎在休憩。而这双手,正搭在一把杵在了地上的长刀刀柄上,加上他坚毅的面容,形成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让人不敢长时间窥视。
“这是欧式棺椁啊。”那位卫家人手上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断指处的鲜血依然向外冒出,他流着冷汗,面容有些发白,而眼前的棺椁让他找到了忘却疼痛的方法,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指着棺椁说道:“就差上面竖个十字架了,其实这种棺材就是十字架的一种变体。”卫先生咽着唾沫,喉头一上一下,将声音加快:“而且将主人的形象雕在棺盖上,也是那边贵族和皇室流行的一种形式。这浮雕上的人……就是……就是成吉思汗吗?”
众人听到卫家人这样说,便齐齐转向史蒂夫和两名“冰熊”队员,希望获得他们的证实,他们之间用俄语沟通了一下,便齐齐点了点头,确认这种棺椁确实属于欧式风格。
“成吉思汗用那边的形制下葬?这说不通啊,在他眼里,那边就是战俘和奴隶。”曹烨很有些不解,他的专业集中在自然科学,对于人文历史上的各种隐秘,涉猎毕竟不多。
“说不通?那是因为知道的少!”马有德围着棺椁转了一圈,踩得脚下的白骨不停断裂,发出咔咔嚓嚓的呻吟,最终,他站定在棺椁的正前方,大声说:“准备开棺!会会成吉思汗这老小子。”
大家提着脑袋来到了这里,一路上留下了不少的鲜血与性命,现在大殿外面有黑色小虫和山魈层层包围,这里还可能有不知名的恐怖怪物,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不顾一切的癫狂,虽然明知道可能会有危险,也都不管不顾了。
看起来,马有德一定是挖坟掘墓的老手——他很快找到了棺盖与棺身之间的缝隙,安排两名冰熊队员、天狗和我四个人分别站在了棺椁的不同方位,并给我们每个人递过来一把沉甸甸的工兵铲,教我们插到缝隙里一起撬动。
我们刚摆好姿势,立刻就听到于诺就在提醒道:“很可能有郁积的毒气和机关,大家注意安全,发现异常立即放弃;现在,只需先将棺盖撬开一条缝就可以,小心驶得万年船。”说着我还感觉她的视线往我身上扫了两下,又立即离开。
马有德脸色一沉,闷哼一声,很是不屑于诺的提醒,说道:“前怕狼后怕虎,干什么大事?!开!”
随着马有德的命令,我不由自主跟着大家一起猛使力气,按住工兵铲的手柄就往下压。这个铁质棺椁看上去很是沉重,想着棺盖也不会轻,便使上了全身的力气,但两秒之后,就感觉手上猛地一松,耳边也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
我手上失力,一个趔趄,几乎扑倒在了地上,为了避免不知哪年的白骨插入身体将我永远留在这里,手忙脚乱乱舞乱晃,想要平衡住身体,狼狈间感觉有双手拉了自己一下,才稳住身形。我回头一望,正是于诺,她虽然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看我,但还是让我一阵激动。
而就在此时,大家一起惊呼了一声,似乎发现了让人很是震惊的东西,我刚刚还以为自己是没有握稳工兵铲出糗了,现在才发现眼前的事实完全不同——在我们四个人同时使劲之后,铁质棺椁盖子就像被开启的啤酒瓶盖一样,被顶起甩到了几米之外,而棺椁里的一样东西露了出来,闪着金黄色的光芒,熠熠闪耀,上面还犹如有光芒在不停流转游走。
“这里真是藏着宝贝啊。”卫家人盯着那个东西,眼睛闪闪发亮,看起来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手指处的痛楚。
“一个金丝楠木棺材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马有德稍稍靠前,仔细观察这个棺中之棺,口中却好像不太在意这个东西,给出的评价仅仅是:“很完整而已,看上去也比较新。”
而在我看来,这具在灯光下闪耀着金色光芒的棺材无疑是一件艺术品,它竟然像是由一整段粗大的金丝楠木雕琢而成,仿佛被油浸透了一样,通体上下光泽而温润,忍不住想上去抚摸一下;而顺着树木的纹理,雕刻着大小不同的几条蟠龙,蟠龙怒目张须,舞爪腾云,相当传神,猛一看上去,仿佛真有几只神龙围绕着棺身追逐一样;而金丝楠木特有的一点一点如金丝般的肌理,在光线照射之下,宛如有金丝编成的小鱼在四下游动,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和我们一起撬动棺椁的两名“冰熊”嘴张得尤其大,他们叽里咕噜说了长长的几句话,史蒂夫马上翻译过来:“他们问这是什么?这东西看起来也像是棺材,这上面的龙是典型的东方龙,如果是棺材,一定是东方样式的,为什么装在欧式棺材里面?”
见没有其他人回答,于诺轻轻咳了两声,说道:“棺椁,严格来说不是一种东西,古时咱们国家皇帝、贵族入葬是有明确制式的,要一层棺材套一层棺材,里层的称为棺,外层的称为椁。周时礼仪是天子七重,五棺两椁;诸侯五重。所以铁棺椁里面还有其他棺椁,也很正常,只是外层欧式,里层中式,确实让人想不通。”
“储无风那家伙也早就惦记着挖几个墓了?”马有德讽刺道:“在那里学到不少嘛。”
“总要都了解一点,没有日常的积累和准备,又怎么能通过总部那边的考核,总部可是宁缺毋滥的。”于诺不卑不亢,但总部这个词发音被咬得挺重,似乎在时刻提醒着马有德。
“继续开棺!”马有德猛地一回头,大声吼道,将手中握着的匕首狠狠甩到了金丝楠棺木之上,木屑溅出,匕首竟然深深插入了棺木。
中式棺椁的棺盖一般是直接盖上,或者设置一个槽进行滑动推拉,但在装殓尸首之后,便会想办法再进行加固,古时候多是用皮条束缚,而后来慢慢的演化为钉棺钉。马有德安排我们开启这个金丝楠棺材的时候,似乎想证明自己并不是个莽撞的人,便简单向我们普及了一点关于眼前此类棺材的知识,最后又评价道:“这具棺材光为了好看了,什么都没有,这也好,我们少费了很多劲。”
果然,按照他的办法,我们四个人一起使力,就将棺盖推开了一条缝。我们马上撤到一边,过了一会,也没见有毒烟毒雾之类的东西出来,便上前用工兵铲将雕着美轮美奂龙头的棺盖推了下来,摔在了白骨堆上,将其中一条龙的龙角都磕掉了,心疼地那位卫家人大呼可惜。
而在这座棺材之内,又出现了一个被几根金黄色条状物绑缚的人形小棺。
马有德拿过我手中的工兵铲,在那些金黄色条状物上点点戳戳,上面附着的星星点点的黑色斑点便被磕了下来,黄色的光泽也由黯淡转为明亮,显然,这些条状物都是纯金打造而成,再仔细看去,上面隐隐约约还有一些雕琢繁复的花纹。
“这才是当时蒙族墓葬的形制。”于诺走到近前,缓缓说道:“棺用香楠木,中分为二,刳肖人形,其广狭长短,仅足容身而已;殓讫,用黄金为箍四条以束之……”她背了一段古文,然后解释道:“当时,它们崇尚薄葬、秘葬,资料记载,即使是皇族贵戚,也都是一段木头做棺,从中掏出仅仅能够盛下尸骨的空间,然后用黄金打造的箍带缠住。这个棺材,和记载中的很相符,只不过外形更加精细,也弄成了人的形状,感觉有点像汉室皇族中金缕玉衣……而且,史籍记载成吉思汗身高一米八多,这个棺材的长度也基本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