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里是个会议厅,但老人并没有坐上其中任何一把椅子,只是在它们面前稍微停顿了一下,冲着这些名贵的家具微微点了一下头,仿佛给谁打招呼一样,然后便领着我慢慢向宫殿的一个角落走去。
老人的随从们停在门口外不再跟随,现在更是将大门重新合上,我跟在老人的身后却总忍不住想往那几个太师椅上瞅,刚才他的动作让我多有遐想,总感觉有个人还坐在那里,在盯着我们看。
宫殿的一边,是又一个门,不过老人并没有走向门,而是在门旁边的墙壁上点了几下,墙壁便缓缓打开了一条缝,老人侧过身子挤了进去,身体全部没进黑暗之后,又忽地伸出半条手臂向我摆了摆,让我跟上。
里面是一条甬道,整个地面和两侧墙壁镶嵌的也都是大理石,在黑暗中有些许的荧光漫射而出,使甬道也不显太过黑暗,这个场景,立刻让我回想起曾经去过的一些沾灰场所,那里就经常有一些发光玉石砌成的甬道。而现在的我,却被出现的另外一种事物吸引,甬道两侧,开着一些门,形状却各不相同,差异很大。这些门,有圆有方,有常见的矩形,也有平常根本不会有人使用的星星状门洞,材质也不尽相同,有古朴的木门,也有很现代的玻璃门,还有带着斑斑锈迹的铁门以及柳条编成漏出许多缝隙的柴门。往前走了一段,老人就推开了右手边的一扇木头圆门,随即,里面闪现出温暖的橘黄色光线,吸引我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大的书房,从实木精致的书架、水晶的吊灯和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沙发就能看出它装修的时候和外面的宫殿几乎一般奢华,只是现在整间屋子已经被各种各样的书籍、图纸、笔记本塞得满满当当,显得很是逼仄。而且,这些书籍、纸本很是杂乱,像是遭遇过龙卷风一样,乱糟糟地被扔得到处都是,几乎没有下脚之地,印着楔形文字的羊皮卷摊在了一堆泛黄的线装古籍上面,摞在了正中间的茶几上;一卷一卷的建筑图纸铺满了地面的一角,一些涂画着潦草字迹的便签夹杂其中;靠墙的位置有一张书桌,一些破碎的纸张残片占满了整个桌面,被仔细地拼贴在一起,还用大头针逐一固定住;桌面靠着的墙壁上有十几条交叉纵横的红线,应该是用以指示某种关系网的,但本应出现照片和资料的地方只剩下了图钉,以及纸张被扯掉后残存的一点剩余……
我望着杂乱无序的书房,学着老人的样子,拨开沙发上的几本笔记,给自己的屁股找到一处容身之所,坐在了老人的对面。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问了第一个问题:“家,不会是这个样子吧?”
“你真是司徒然?”老人目光突然如炬,凌厉地盯着我。
我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却也被他的问题气恼了:“刚才可是你对那个司安平说认得我的!”
“他想法越来越多了,背着我搞了不少的事情,我必须随时敲打敲打他。”老人随口解释道,这才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真是司徒然,这就是你产业的一部分,如果你不是……这就是你的坟场。”他身体前倾,盯着我的眼睛,凌厉从眼神中满溢而出,立刻变成了凶狠。
“我怎么证明我是我?”面对他的眼神,货真价实的我也难免闪过一丝心虚。但立刻,我便想起了那个自称我外婆的涂老太太验证我的方法,便把袖子一捋,露出自己的胳膊,手腕处被割破的伤疤还很新鲜。“我的血,应该可以证明。”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老人说着,手臂突然抬起,一道寒光便从手掌处闪现。
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没经过任何思考,我下意识地后仰身子,并将手臂拦在身前。
老人的速度实在太快,我的手臂先是感觉到一丝凉意,就如同被冰水浇过,接着一阵剧痛。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是自己要求用血验证自己身份的。
我镇静下来,坐正身姿,看向老人,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一把小刀,刀子通体呈半透明状,有一种翡翠般的绿色和质感,刀刃上正有一线我的鲜血,似乎顺着刀刃渗入到刀身之中,像蛛丝一样向里爬伸。
红色的细蛛丝爬到刀身一般宽度的时候,突然变成绿色,融入刀身,消失不见。看到这个变化,老人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跌跌撞撞跑到一个柜子面前,翻腾了一阵,拿出一卷绷带,几乎扑到我的身边,忙不迭地给我包扎伤口,一边往我胳膊上缠纱布,一边哆嗦着说:“孩子,回家了。孩子,回家了。”说着,便将我拥入怀中,颤抖地抱住,隐隐还有些许的呜咽声。
我五味杂陈,却又手足无措,只好傻傻地也拍拍他的背。
激动过后,重新坐下,老人才开始做自我介绍:“我叫做司御天,是你父亲司循山的大哥,也就是你的大伯。”
“大……伯?”从之前他和司安平的对话中,我已经了解到他的身份,但马上让我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大伯,我还是很是尴尬,即使他现在表现得很是热情而慈爱。
“司安平是我的……堂兄弟?”我向他确认,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马上追问道:“那他这样做是为什么?在我寻找你们的时候做局警告我、监视我、偷袭我,骗我进到这里来,还几乎要杀了我,这是为什么?这哪里像对待一个至亲,倒像是对付一个仇人!”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门外面:“难不成觉得我出现了,这些……就换了主人?”
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但大伯却笑了,好像听到了一个大笑话:“这不是电视剧,咱们司家虽然不是都成器,却也没有这样下三滥的人,就像你对他已经有了误会和偏见一样,他现在也有些想不通的结,慢慢就好了,很快你也会知道具体原因的。”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想,你第一次回到家,想知道的事情一定很多吧。”
“自然。”我将郁积的愤懑放了放,急不可待地问大伯:“我们司家究竟有什么秘密?”
“这个问题太过宽泛,也太复杂,很多我也不知道,只有部分猜想。”他向后仰了仰身子,手向外一挥,说道:“我大半生也在追求这个答案,只不过也是一知半解,笼统的说,司家的秘密绵延千年,甚至和人类史都有扯不清理还乱的联系,但究竟真相如何,我也没有答案。”
“什么?”这个回答完全超出我的预想,既震惊又怀疑,既不可置信又莫名惆怅,还有一丝难以自抑的愤怒,找到自己的家,找到自己的大伯,找到家中这个研究了半辈子的长者,还是稀了糊涂不知结果吗,我感觉自己似乎被耍了,但却不知被谁耍了,唯一能够怨恨的,只有安排给我命运的老天。
估计我的脸色不太好看,也许我的所思所想都在脸上表现了出来,大伯似乎有些不满意,用手杖敲了敲桌子:“你的内心戏有些过于丰富了,强者都会迅速面对现实,而不是自怨自艾,我们司家,虽然不敢自诩是强者,但始终在追求成为强者。你只是听说我不知道全部,达不到你想要的理想状态,就要痛苦、怨恨自己和上天吗?”
此言一出,便像一记重棒,砸在了我的脑袋上,让我在混沌之中看到了一线耀眼的星光,我抬起头认错:“大伯,您教训的是。”
“好。”大伯也不啰嗦:“我现在告诉你应该知道的一切。”
我正襟危坐。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玉手司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