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规模,里面好像有两三个人。”一个声音对着同伴说道。
随后,他便像是对我们喊:“你们究竟是谁?来这里干什么?今天在旁边镇上乱打听的两个人,是不是就是你们?”
我们沉默。
“不说话?以为我治不了你们?”话音刚落,我便看见一个长条的东西,从一个稍大的缝隙处伸了进来,前端尖锐闪亮,竟然是一个长矛式的武器。
长矛伸进来之后左右搅动,显然是想寻找我们的血肉吞而噬之。
所幸的是,这桃伯枝叶结成的圆球很细密,中间的缝隙很小,这柄长矛并没有触及到我们的身体。被抽出去后,长矛的主人似乎很恼怒,恨恨地对同伴说:“老九,你让开,我从你那边捅肯定搞死他们。”
一个声音喝止道:“老六,一把年纪了,闹什么闹?把他们带回去,族长这一段时间刚交代过,不允许私自做决定。今天下午又收到了镇上的信息,特地又交代了一遍。”
“多此一举嘛……这不是。直接杀了不就好了,在这地方,埋都不用埋。”
“老六,你哪有那么多废话?族长怎么安排就怎么来,别多生事。如果是搞侦查的,说不定过几天还会有其他人找来。”
“麻烦,要我说,把它们剥出来就说他们想逃,直接把他们给杀了算球。这地方多少年没人能进来了,不都像这些家伙一样,都死在了这林子里?把这里面的人一杀,也没其他人了,今天咱都不用再警戒,今天这日子,我可不想晚上醒着……”这个叫老六的抱怨着,突然又将长矛从另一个缝隙里伸了进来,向前猛刺。
按照这个角度算,这柄长矛将经过我的身边刺向付千河,付千河现在还被大字型固定在那里,毫无躲避的可能,这样下去必将引颈就戮。
我不敢迟疑,赶紧伸出双手抓向经过我的长矛,也没有分清是矛刃还是矛柄。一握上去之后,便感觉到双手一阵剧痛,锋利的锋刃经过我的掌心,带着我淋漓的鲜血,停顿在半空。
他们会重新抽了回去,老六估计看到了血迹,哈哈大笑道:“叫你们不说话,捅死你们。”
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训斥老六:“闹够了没有?你要愿意用你的血,把这桃伯的牢笼弄开,我允许你把它们随意处置。”
“那不得要我半条命,我不干。”老六嘟囔到,引起了别人一阵哄笑。
而我看着双手滴落的鲜血,让我脚下的枝条慢慢地萎缩,顿时紧张地要命,按那老六的野蛮想法,一旦我们脱离了这桃伯的束缚,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弄死,而其他人也很可能默许这老六的做法——所以现在我们只有在这牢笼里才暂时是安全的。
想到此,我不得不尽量弯下腰来,拿手背和衣角擦拭滴落的血迹,避免它们和枝条接触,又不敢太过用力,以避免伤口崩裂,新的血迹再次跌落。
在手忙脚乱中,我感觉整个牢笼被它们抬起放下,放下又抬起,还在某些顺滑的水面上推行了一段时间。这桃伯的牢笼编织的太过繁复,只有少数的缝隙,还被外面的人影遮挡,根本看不清外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幸枝叶上没有了新的血液浸染,枝叶萎缩地速度很慢,也不用太过担心。
就这样向前行了大概十几二十分钟,我们便被抬上了一处高岗,想来就此进入了涂家岗。
很快,这伙人就推开一扇门,将我们扔在其中,然后便转身离去,最终还传来是屋门上锁的“咔啪”声。
我们等了好一会儿,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后,小心地顺着着缝隙向外张望,并未看见任何人在这屋子的迹象;屏住呼吸静听,也丝毫听不到第三个人的呼吸声,我便多少放下心来,咬着牙搓开手掌中已经稍微凝固的血痂,扒开胳膊上的伤口,让血液加速,将它们涂抹在自己脚下的枝条上,等他们慢慢失去了束缚力,我便赶紧一把扯开跳到付千河的身边,如法炮制。
最后我又将血液涂在了。桃伯枝条变成的牢笼之上,等枝条萎缩退去,露出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小洞时,我已经感觉到两眼发黑,腿脚无力,看来失血已经很多。
“外面似乎也没有人看守,咱们先出去。”付千河抢先钻出牢笼,已经在屋子里侦查了一遍,说这就是一间不知荒废多长时间的空屋子,除了蛛丝网并没有什么东西。
而屋门是老式的对开木门,轻轻地推开一条门缝,就能看见挂在锁鼻上的一把锁,我本以为付千河又会借机嘲讽我一下,让我这所谓的玉手司家掌门人去试试开锁,但他却没有言语,扶我坐在旁边,自己将一根铁丝状的东西捅进外面的锁眼里,轻松便打开了锁。
屋外,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只能隐隐听到风吹动树叶的轻微响动;但银盘状的满月将亮晶晶的光辉洒的满地都是;头顶的树木也稀疏了很多,即使在这深夜,视野依然很好。
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我和付千河隐蔽在房屋和院墙的暗影里,摸索着前行,为了更好的观察整个村子的情况,我们攀上一个废弃平房的屋顶,又攀上临近房屋的一颗高大杨树,在树冠的阴影中,透过枝叶的缝隙,可以看到大半个村庄的景象——在百十米开外,就是这涂家岗中间圆形的广场。
就在我们稍加喘息几分钟之后,寂静无声的村庄突然传来一声老式木门开合的“吱呀”声,虽然轻微,但在这样的静夜里却显得特别的清晰。
我们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座院墙里走出来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姿态很是怪异,仿佛膝盖不能打弯似的,摇摆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几乎能听到他们脚底摩擦地面产生的沙沙声。
而他们的行动犹如无声的号角,鼓动着这个沉静村庄里隐藏的烦躁灵魂。更多的吱呀开门声此起彼伏,更多的人从不同的角落和暗处走了出来,但同样都是僵硬的动作、诡异的步伐,脚底的沙沙声也逐渐汇成了一片犹如流淌的河。
不同地方走出的人开始汇聚在一起,但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说话,甚至连点头的交流动作也没有,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排成排,一起向村庄中心的广场汇集而去。
月光慢慢变得凄惨,微风吹动枝叶在地面上留下的阴影也变成了战栗,汇集的人群,披着如孝衣般的月光,开始传出一声一声轻微的呜咽。
这呜咽声就像裹着火药的引线,迅速地在人群之中游窜,所到之处,呜咽声便毫无意外地响起,渐渐的轻声呜咽变成抽泣,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一时之间,原本寂静无声的村庄变成了恐怖诡异的丧葬现场。
我和付千河躲在树上,原本夏夜微凉的风,现在变得刺骨。
慢慢的,几乎所有的人都汇聚到了广场之上,他们很整齐地围成了数个同心圆,向着最中心的空地方向,跪在了地上,上身不停拜伏,哭声也越来越大,如同翻腾的汹涌江水,不停地冲击着我和付千河的身体和心神。
毫无来由地嚎哭了一会儿后,众人似乎稍微沉静了一些,哭泣的声音不再惊天动地。而此时几乎所有人,已经将头扎在了地面之上,不再起身。
人群的最里层,慢慢站起了几个人,他们依然保持着之前僵硬的行走动作,蹭到了最中心的空地上,对着正当空的圆月,仰面朝天,双手上举。他们的脸上不知是涂了什么东西,还是泪流满面,反射出一片清冷的月亮辉光,其中有几个人看上去似乎很是苍老,面部有点或短或长的白须,还有个人竟是驼背,硬生生地和其他人一样仰头望天,将身体变成了一个诡异的S型。
“这是搞什么鬼?”虽然之前我们听商店老板说过类似的情况,但亲眼所见还是震撼不已,付千河询问的声音也难免有些颤栗。
而我的疑惑却远远大于了恐惧,中间这些人的姿态,我在不久前刚刚见过——就在我跟踪司安平进入城中村鬼楼的时候,见到他那些一模一样的替身在对着月亮做着同样的动作,周边则摆着许多司家人的死亡牌。
“苍天啊,先神啊,请原谅我们的愚昧和残忍,愿你能惩罚我们,洗清我们的罪恶。”中间一个人突然喊道,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凄厉哀怨。
说着,这些仰天望月的十来个人,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各抽出来一根棍子,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敲打起来,几乎想把自己揍死的样子。
“妈的,这是在搞谢罪仪式?还是在自残?”我惊讶道。
“不管是哪一种,他们一定认为自己罪孽深重。”付千河也张大了嘴,感慨眼前的异象。
他们究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