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光和黑泽阵混熟了后,高明对他的关注就更少了。
当时的黑泽阵并没有多想,但当他后来回忆过往……很难说这是不是一种无声的体贴。
无论是克里斯蒂安也好、诸伏家的兄弟也好,和黑泽阵之前接触的人,都不太一样。
诸伏家的两兄弟似乎都有个扶持长大彼此竞争的幼驯染。弟弟景光曾经和黑泽阵交情良好、后来又和降谷零无话不谈;至于哥哥高明,则是有个从小学开始就认识的幼驯染,大和敢助。
黑泽阵和大和敢助并没有什么接触,而可能有接触的克里斯蒂安也和大和敢助并不熟悉,或者说,克里斯蒂安是在避免和更多人有交集。当年他们前往长野,名义上是来度假的,但无论是克里斯蒂安还是黑泽阵,都明白长野之旅绝非看上去这么简单。
在离开日本后,他也曾听克里斯蒂安提起过诸伏高明的近况,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从东都大学法学院毕业,分明前途无量,却不知为何没有从事相关职业,也没有参与日本国家公务员I类考试,而是直接以非职业组的身份成为警察,就职于长野的警察本部。(1)
不过,相比之诸伏高明,黑泽阵更乐于了解关于景光的消息。监护人显然看出了银发少年的心思,时不时就会逗一逗他,惹来少年冷冷的一记眼刀。
也是多年未见了。
看着诸伏高明的身影,琴酒心想。
不,或者……不该这么说。
在景光卧底身份还没有暴露的时候,琴酒就曾经去过长野县。但当时,他只是远远的看着诸伏高明的背影,却没有过多接触。
同样的,这一次,琴酒也不打算接触。
然而或许是注视的时间太长了,又或许是回忆往昔的时候太过放松、令琴酒失了警惕,没等他收回视线,就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双墨蓝的眼眸。
银发青年一怔,心下微沉。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微微偏头,唇角勾起一抹疏离却礼貌的弧线。琴酒样貌出众、气质郁峻,然而此时此刻,他刻意调整了自己的神情,使得原本冷傲刚毅的五官显出几分柔和。而那一抹笑更是将他周身的危险气息消去不少。
即使被发现了,银发青年面上也丝毫没有心虚,佯装出尴尬的模样,刻意用英语询问:“请问,你知道长野清泉女学院怎么走吗?”
他看上去,仿佛只是一个迷了路之后,无奈想找人问路的外国游客。
诸伏高明眸中疑惑未消,却仍然客客气气的说:“如果你想去长野清泉女学院的话,方向可能已经走反了。”
同样是英语。
顿了顿,诸伏高明缓步靠近他,仿佛无意的问道:“先生,是想去女子学校吗?”
琴酒点头,“对,我去接我的表妹。”
“我表妹在学校遇到了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情,所以我母亲想让我接她回意大利。”一句话刻意说得并不符合常理,偏偏配上琴酒欲言又止的模样,愈发显得别有隐情,只是作为兄长不愿多说:“我昨天晚上刚刚到日本,对这里……不是特别熟悉。”
琴酒并非不擅长伪装,只看他愿不愿意。
诸伏高明顿了顿,面上显出少许的歉色,点了点头,为他指了路。
他阐述的路线很清晰,似乎是担心琴酒听不明白,语速刻意放慢了,并且还提供了不同的分支,给予选择的空间。
作为一名指路人,他显得非常耐心。
临了,男人补充了一句,低声安慰:“虽然不知道先生的的表妹经历了什么,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
似乎是担心交浅言深,诸伏高明简单道:“希望她能获得愉快的经历。”
客客气气、却又的确真心。
琴酒沉默了一瞬,忽而道:“恐怕并不容易。”
他竭力忍住几乎脱口而出的一声冷嗤。
长野县的警部皱着眉看他,眉宇间有显而易见的惊讶与困惑,却见银发青年已经转过身。夕阳之下,诸伏高明看不清这位外国旅人的神情,却清晰的听见他低沉喑哑的声线。
“我那位表妹,是个很……执拗的人,我的家里人希望她可以跟我回意大利,但她一直都不肯同意。”
“即使可能再次遭遇不愉快的事情,她也不愿意。”
“她说,她有一定要做的事情。”银发青年侧过头,目光直直的看向诸伏高明,仿佛在追逐一个答案:“先生,你觉得,我应该带她离开吗?”
一阵沉默。
那双绿眸深沉且锐利,仿佛出鞘利刃,能穿透人的内心;又仿佛碧波潮海,能让人溺毙于此。
不知怎么的,诸伏高明只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重要到他无法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安慰话。
他抬眸看向陌生的旅人,银发青年依旧等着他的回答。
“我觉得,除了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可能你的表妹在日本,也有很重要的人吧?”诸伏高明斟酌着用词,缓缓道:“也许,你应该和她谈谈?”
啊,高明想,我果然不喜欢做心理辅导。
然而银发青年却忽然笑了。
他的笑声低低沉沉,带了点阴郁的危险感,又仿佛有种奇妙的韵律。
“你说得对。”琴酒缓缓道:“她的确,在日本有很重要的人。”
话音落下,旅人脱下礼帽,夕阳的余晖散落在他的发梢,令一头宛如月华的银发更为醒目。他朝着诸伏高明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黄昏晚霞映照着他的背影,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诸伏景光是好人,诸伏高明也是好人。
和他不一样。
琴酒冷眼看着记忆中的房屋,沉默了一会,将手中的信封塞进了邮箱。
除了一份几个月前的、被抹去了名字的体检报告,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