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 晚风舒朗。
漆黑的天幕犹如一块巨大画板,被各种各样的烟火肆意涂抹装点上瑰丽的色泽。璀璨的烟花一次次绽放,伴随着人潮涌动的笑闹欢呼, 组合成夏日祭的浮光片羽。
降谷零立于人潮中, 握了握拳头, 觉得掌心有些许汗意。
心脏在不规则的“咚咚”跳动, 他张了张口,嗓子仿佛有些干涩。原本凌厉的口舌此刻仿佛变成了未上发条的乐盒,发不出一丝声响。
他的发小依旧注视着他,湛蓝的眼眸擒住了他的呼吸。
降谷零知道, 景光在等。
不会催促, 却依旧在等。
于是他动了动喉结, 面不改色,仿佛很平常的询问:“我在想,Hiro, 我会一直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言辞平铺直述,似乎任何人都不发从中墙出他强作镇定的伪装。
这是一句很尴尬的问话,从各个角度来说都是。对于他们两个男生来说,似乎显得太过……温情了些,与平时打打闹闹的氛围截然不同。
然而降谷零仍然问出了口,等待着一个答案, 一个宣判, 来审视自己内心的不平静。
诸伏景光豁然睁大了眼睛。
他微微皱眉,然后毫不迟疑的笃定道:“当然是啦。”
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喙的事实。
俊朗温和的面容上呈现出明显的不解, 景光茫然道:“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啊?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出意料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但降谷零却似乎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他有很多话想说, 绝不只是简简单单的询问一个早就知道结果的问题。
“我只是觉得, Hiro好像一直有很多朋友的样子。”降谷零敛目。
随着话语的缓缓吐露,心跳的频率似乎已经平缓下来,原本艰涩的话语在景光的动作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启齿,零沉默了一会,不知不觉坦诚了起来。
“我们当初认识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当时的我们都是‘异类’吧?”降谷零俊朗的脸上露出有些复杂的神情:“但是后来,景光变得越来越合群,也有了很多新的朋友。”
话虽如此,不过降谷零却没有不开心。甚至他一直为好友走出过去的阴影而感到高兴……只是偶尔,会有一点点失落。
这大概就是小孩子的占有欲吧。
把亲近的人当成是自己的东西,然后看到他也能和别人友好相处之后,就会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
听起来幼稚又可笑,并且毫无道理。
“可是——”景光急急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试图解释:“零后来也交了新的朋友啊?”
而且相处的还不错。
话说回来,景光有意引导着零多叫几个朋友。不然看着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仿佛连金发都失去原本光泽的模样,总觉得特别不舒服。
“那是不一样的。”降谷皱着眉否认,唇角抿成一条线。
虽然不太清楚哪里不一样了,但是景光看着貌似有些失控的发小,还是决定对此话题进行闭麦。
他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零的说法,转而打趣道:“所以,零是在吃醋吗?”
说实话,景光对目前发生的一系列对话,颇感懵逼。
对于他来说,如果对“朋友”这个词做一个定义,那么降谷零是毋庸置疑的第一选择。他们相识已久,性格合拍、连爱好与价值观都似乎相差无几。往日里总是彼此迁就彼此笑闹彼此陪伴,即使各自仍然有各自的私人空间,但相处得依旧十分亲密。
在景光眼中,降谷零可能不单单是朋友了,还是他重要的、没有血缘联系的亲人。
唔……之前和哥哥提到过零,要不要什么时候抽空介绍他们认识一下?
然而幼驯染出乎意料的回应打断了他的畅想。
“是又怎么样?”降谷零咬牙切齿,紫灰色的眼眸狠狠瞪着景光,
景光微微一愣,慢半拍的抬眸。
等等,零在……说什么?
降谷零逼近诸伏景光,面上的表情看起来略有些扭曲,以至于他原本俊朗的五官都显出几分厉色。然而结合他刚刚的话语,却有着说不出的色厉内荏。
景光心虚的后退一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事情大条了!
发小清亮磁性的嗓音此刻多了几分低沉,仿佛山雨欲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第一个朋友。“
“而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他仿佛已经有些无理取闹了:“也不是第一个朋友。”
以往对外表现出来的沉稳此时通通被丢弃,眼前的零依旧是样貌俊逸身量高挑的大人,可他情绪宣泄的模样却仿佛是个孩子。
他极为孩子气的指控:“这一点也不公平!”
在相熟后,两人也曾向彼此谈论过自己家里的事情。
长野县度假的少年,不爱说话,却特别特别的厉害、特别特别的酷。
碍于黑泽阵的神秘身份,景光不好透露太多,只是模模糊糊的讲了个大概,但言辞中的兴奋却怎么也抹不去。
三言两语寥寥无几,连名字样貌都不得而知,却不妨碍降谷从景光的口吻中勾勒出一个也许不怎么贴切的形象。
就连两人比赛扔飞镖的时候,景光也会见缝插针的安利几句。
少年人的占有欲作祟,对那个所谓的少年不自觉戴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但碍于景光真诚的眼眸和开怀的笑容,他没有表露分毫。
而且——
“我们不是已经决定好要去警校了吗?”降谷零终于说出了近几日令他感到不安的真正原因:“我们会认识更多的人,会认识更加合拍的同学搭档……
甚至是毕业后,我们说不定会分到不同的部门,会认识新的同事,会有不同的任务,也会……”
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也不是你第一个朋友。那么对于会认识更多人的你来说,对于以后会有新生活的你来说,我有事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呢?
会变成你生命中一个【曾经】吗?
会被你划分为“学生时代要好的同学”吗?
会……从你的生活中,被剥离吗?
想说的话似乎有很多,往日清晰的思维却变得一片混乱,
打从认识诸伏景光开始,他们似乎就从未分离过。
以至于只要一想到他们的人生轨迹将会不再相关,降谷零就没有来的感到不安。
话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仿佛额头上出了汗,掌心的冷意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