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知举起千里镜一看,果然如她所说。
陶小绵又说:“姚家的追随者,是魔头中的魔头。他们有个功劳簿,专写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杀了多少人,还说有了这个,日后登上妙高山,那些死掉的人都化身他们的奴婢牛马——杀了人,还要互相攀比自己又在妙高山攒了多少财产。妙高山人的名誉,就是被这帮人败坏的!”说着露出记恨又恐惧的神色。“扯谎骗他们归化也不算完,他们定要寻个由头,将人破腹挖心,看心是实在的还是虚伪的。其实就是要在现世抢钱粮,斩草除根,防人报复。倘若他们破了城,一个人也活不成。”
随着话音低沉,乌云从陶小绵的额上飘到了鹿知脸上。“天下竟有这种恶徒!”说话时不由得咬牙切齿。
陶小绵冷笑道:“他们原本大多有正经活法。种田的,造屋的,打家具的,挑货郎担的……不是不能干活、不会干活,是不想干了。遇上这种世道,抢粮食比种粮食容易,抢钱比赚钱容易,做大了没准也能当个天王。”
“天王岂是这样当的!”鹿知愤然一掌拍在城墙上,衣襟跟着他的怒气扑簌簌地颤抖。陶小绵仰起头看他,扑闪眼睛又说:“他们正是攻城之前先杀官的那种。既然是他们围城,查大人必定是他们杀的,不会有错。”
鹿知半个脑子发着怒,半个脑子想着对付那帮凶徒的法子,低头不声不响地来回走了几步。陶小绵静静地看了片刻,双臂叠在胸前,说:“你现在给我那些婶婶们写一张离开大新的通行证,盖上大印,保她们畅通无阻,我就教你一个对付姚家的好法子。”
鹿知将信将疑:“你能有什么法子?”陶小绵紧闭嘴巴,待鹿知在谯楼里写了放行的手书又盖了昭庆的印,她才心满意足地吐了口气。
“我听我娘说,姚家有个极歹毒的邪法,就是攻城之前,要抓城里外逃的人,以血入酒,喝了据说有阴灵护体,百战百胜。”
连鹿知和昭庆这样刀风箭雨里来去的人,听了也觉悚然。陶小绵说:“只有一次,他们吃个大亏,是在大庚地界上,守城将领派了十个服过毒药的人,扮作逃命的百姓出去。第二天,妙高山人几乎死尽。”她见鹿知满脸愕然,慢吞吞地补充:“听说大庚将领用了十个死囚。”
鹿知脸色铁青,“死囚犯了王法中的死罪,就有王法中的死法。脱离法度,和滥刑、虐杀没有区别。”陶小绵冷笑道:“你这么会当官,治得了外面那些畜生吗?我的法子告诉你了,自己去想吧。”她有超越年龄的心智,也有超越常人的冷漠。鹿知和她站在一起始终感觉不舒服。
恰是在这时候,苏砚君又上城来送饭。墨君听说姐姐和珍荣亲眼见了火炮发威,心痒难耐,缠着他姐姐一起上来。鹿知老远就看见那小子盯着火炮一副要流口水的样子,时不时想凑近却被士兵厉喝赶走。“苏墨君,你过来!”鹿知大喝一声,吓得墨君呆住,陶小绵也愣了一愣。
砚君牵着弟弟的手走过来,忐忑地问:“七爷有何吩咐?”鹿知指着陶小绵问墨君:“你认不认识这个人?”墨君睁大眼睛看了陶小绵一眼,没说话。鹿知又问:“她是不是曲安的外甥?跟你一起满街跑的那个?”
墨君见绵儿脸颊绷紧,磨磨蹭蹭地说:“曲先生的外甥是男孩儿,她是女的。”鹿知见他低垂着头,继续厉色问:“那曲安的外甥去哪儿了?”砚君低声说:“听说是闯了祸害怕挨骂,不知道躲谁家去了,最近不见人影。曲先生也在找他。”他们两人都这样说,陶小绵的神情略略地放松了一点。
鹿知还是疑心其中有鬼,实在是他记不住小孩子的脸,无凭无据的也没法逼他们说出三长两短,最后竖起眉向砚君训斥:“这是小孩子玩的地方?管住你弟弟!”说完不再理她姐弟,命人将陶小绵送回去看管,自己径直走到谯楼里。
这天城外的敌人按兵不动,城上火炮也放松下来节约弹药。双方都不轻举妄动,由白昼耗到夜幕低垂。鹿知担心这帮匪类趁夜偷袭,依旧安排人手在城上戒备。
借助冬夜里清静渺茫的月色,他可以望出去很远。天寒地冻,数百顶帐篷中灯火通明,将白布映照成淡金色,仿佛大地上扣着许多夜明杯。帐篷中的士兵进进出出,人影憧憧。上百名士兵组成十几支小队,在帐篷之间走动,似巡逻又似蓄势待发。
他们实在太悠闲了。鹿知第一次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那些帐篷里真的还有士兵吗?是有千人,还是仅此走动的一百人?他看到的进进出出的士兵,是不是由始至终全是这几个?这群狡猾的敌人,扎营在那个地方,是躲避火炮的射程,还是玩弄对手的视力?是故布疑阵,还是在等待援军?
鹿知被疑问困扰,唤来昭庆,说:“今夜派一队勇士夜袭,去探探虚实。”昭庆举起千里镜看了片刻,说:“今夜是凸月最后一夜。此时月光太盛。待到后半夜,即可出动夜袭。”
两人安排了数十名士兵,要他们各自做好准备,专等月隐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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