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安专程报信,必定是因为谢雨娇住在这里,但连家似乎没人在乎她的死活。连夫人不问谢雨娇出门做什么,只是拉住砚君的手心疼地说:“唉唉,真是飞来横祸!几个女人孩子,想也知道受了多少惊吓。”
她的随行跟班中有香云庄的冯夫人,亲自送来新制的衣物,满脸堆笑送到砚君面前说:“新年新气象,新衣新面貌。不舒坦的时候,最好就是换件衣服给自己提提神。小姐穿上身试试看。”
前些日子砚君去量过尺寸,早把这事忘了。当着连夫人的面,她不想扫兴,任凭珍荣与连家的丫鬟们一件件轮番帮她换。香玉、芝兰为她解说:这件胭脂红是一种新染色,比别家的红料内敛又不失鲜艳;这件柳芽黄上面的绣花,是全丝的。砚君并不是没见过这种东西,欣赏的热情不高,但连夫人看五颜六色到她身上都相衬,由衷赞叹:“真是美人。砚君,没有人催你上京去吗?”
“上京?做什么?”
“红葵使的事啊!”
砚君猛然想起来,用力摇头说:“没有。”连夫人依稀松了口气:“看来是没有选上。我听闻选上的女孩子们已经陆续到京城了。”
如果早几天听到,砚君一定当作解脱,立刻策划南下去救她父亲。眼下的情况又不同,她心中暗自嗟叹:才下红名单,又上黑名单,怎么也离不开这座城……想着不由得有些烦闷。
金舜英爱打听的毛病又犯,好奇地问:“大新可是造了昱朝的反。真有前朝的官宦,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连夫人随便地笑笑说:“愿意的人应该不少。我听说有西河郡曹家、甘露郡鲍家的女儿。另外几个也是如雷贯耳的门户。”
西河甘露是北方文人辈出的大郡,昱朝十个官里有六个出自北方,多半是这两郡的人。自从昱朝亡后,两郡完完整整地归于大新。曹鲍两家在前朝名动天下,文脉昌盛,是世间首屈一指的状元门第。汲月县苏家的名气在大成地界上算是响亮,但同曹鲍两家相比,就如智者面前的孩童一般,没什么引人瞩目之处了。
金舜英没别的跟人攀比,只有苏家的名气好使,但也知道不能拿出来在曹鲍两家面前丢脸。听说这两家竟肯将女儿嫁给异族,她不由得咂舌:“大新果真那么好?前朝所重的名士都肯将女儿嫁他们。”
连夫人笑得晦涩,“我不懂这些名士。我只知道殉国该趁早。大昱一亡,琅霄宫一烧,他们跟着一死,时机最好。死得稍慢,免不了有贪生的嫌疑。在大新治下吃了两年饭,名节已失。现在是死也死晚了,活也活不好。说句难听的——这些当官的人,除了当官,还能做什么?前朝有这种事,还轮不到他们的女儿呢。”
她长长地“唉”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人总得往前走,也许真能让世间有所不同。也许这四个天王,真有一两个,能缔造强胜昱朝百倍的国家呢。”
砚君听出她也暗指苏牧亭,黯然叹息:“往前走……我也想往前走。可这座城就是过去和未来的夹缝,卡住我。”连夫人若无其事地微笑道:“我听曲安说,三爷吩咐下去,禁止你随意出城。不必害怕。三爷清楚,几个外地来的年轻女人没本事弄走大新的火铳,他要找的人不是你。再说他也得走了,不能困你一辈子。”
砚君知道连夫人娘家同大新的关系非比寻常,眨了眨眼睛,装作开玩笑问:“三爷要同谁成亲?曹家还是鲍家?或许……是陈家?”连夫人吃一惊,左右看了几眼。珍荣同丫鬟们都在外面的房间,谅她们是没胆子偷听的。
砚君微笑说:“前些天县衙出过忱王落款的告示,我听说这位王爷排行第七。这里有一位七爷,又来一位三爷,我应该没有猜错他们的身份。”连夫人不置可否地回答:“宁王是天王最器重的弟弟,必定有名门相配。”说完起身,“我还要去拜访两位陈老爷,不能同继续你闲聊了。我今天要在陈大爷府上借宿,倘若有事帮忙,只管让珍荣去找我。”
她两个兄长家都被贼人趁乱放火,定是去慰问。砚君与金舜英送她到悦仙楼门口,把守门边的楚狄赫人便瞪她们,怕她们跑了似的。两人着实不自在,连夫人却泰然自若,又殷切叮嘱几句才钻进马车。
马车刚走几步,谢雨娇的小丫鬟丹桂飞奔而来,一张茶色的脸孔几乎吓成了白的。“夫人呢?”丹桂问一句,等不到回答就跑着追上连夫人的马车。“我们小姐要、要生了!”
连夫人从车窗探出头,满脸诧异。“现在?”她想了想,吩咐随行的丫鬟香玉:“生起来不知道要多久,我没法陪她。你去找曲安,请个靠得住的医生,还有稳婆。务必照顾周全。”香玉急匆匆地下车。马车只停这么一下,连夫人将小窗关上,依旧向她哥哥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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