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知要来那张纸快速地读一遍,大意确实如此。他向来嫉恶如仇,边看边冒火,“这是趁人之危!口口声声说是几十年朋友,却要占朋友女儿的便宜,太下作了!”砚君只是苦笑一下。
“你知道,比趁人之危更荒唐的,是什么吗?”她艰涩地说:“他并不贪图霸占我。愿意给朋友当女婿,是他真心实意要做一件高尚的事,救我父亲的命。”鹿知不以为然,“我看只有你遇到这种事,还把人往好处想。”砚君只好再次苦笑,站起身说:“我去写回信。”
鹿知稍稍沉默,提醒她:“你有没有想过,他正等着你回绝。这样一来,不是他不肯帮忙,是你这个亲女儿不愿意嫁个老人去救父亲。他已经仁至义尽,从此无需费心了。”砚君凉凉地说:“我上门求人想办法,而人家也给了一个办法。前因后果,还有什么关系呢?”
她脸上那悲壮的神色,在他心里投下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答应吧?”
砚君微微瞪大眼睛,凄凉地摇头说:“换做从前,我准同意,还要庆幸天无绝人之路呢。”鹿知看出这是真心话,稍稍地松口气,语气也变和缓:“那现在怎么办?”她折叠手里的信,语调中的底气弱了许多:“我还要再想想。不过,困境不会仅仅只有一条出路。”
鹿知看得出来:她是在逞强。不停地给自己希望,才有可能使出力气,与叵测的命运较量。值得敬佩,也很危险:恶风恶浪随便一勾,她就有灭顶之灾,而她指望的只是一根稻草。越是要强,越是可怜。
他记不住自己帮过多少萍水相逢的人,但这一次很奇怪,他想要看看,她是只会逞强,还是真的能有所作为。
“有个人,你或许认识。”他说:“我听方月衍说,他逃亡那些年,承蒙很多人搭救,才能屡次逃过鬼门关。其中有个人,旧京失守时无处可逃,在他指点下逃到汲月县。那人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又特别喜欢宣传自己知恩图报。如果那人开口,应该能说动他。”砚君急忙问:“是谁?”
“我只知道姓柳,是个擅长赌博的女人。”其实关于那个女人,他还听过别的形容。一个以赌博为特征的女人,总会附加其他的麻烦。
砚君若有所思地点头说:“我知道她。以前从没有听说,她救过大成天王。”鹿知笑笑,“方月衍虽然喜欢宣扬他知恩图报,但并不喜欢别人宣扬自己救过他。”
宋家的续弦夫人柳氏,自称是庞山王的姬妾,逃难至此。不知宋老爷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好色之心,接济她一阵子就成了亲。
对于突然到来的外地人,乡里乡亲免不了好奇和猜忌。当她是一个流落的女人,风言风语自然会多一些,其中有几句虚构、几句属实,没太多人去深究。后来这个女人开始在家里设赌局,着实是骇人听闻的道德败坏,简直是一方耻辱,没少挨乡邻咒骂。
柳氏很有分寸,小赌始终游走在道德的阴影里,从未触碰刑律的底限。而且她招揽的赌友,家境殷实,不至于为了输掉几个钱大闹起来丢人现眼。乡亲们只有嚼舌头的份,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