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五根金条,向内宅去,想起上一次握着金条的时候,只嫌轻,完全不似今天这样沉重。
昨晚见过的那妇人和少女,正在老妇人屋里。妇人弹琵琶,少女婉转的声音唱着民间小调。老娘娘斜躺在宽大的坐榻上,半闭着眼睛听。
柳夫人拿一支玉如意轻轻地给她捶腿。大概这就是她今天拿来的结实玩意儿,玉质光润通透,的确是件宝贝。瞧见砚君登门,柳夫人的目光透出一丝紧张,冲她微微摇头。
砚君上前说:“老娘娘安好。”老夫人懒洋洋地斜眼看她,不说话。砚君实在装不出微笑,一板一眼地说:“听说府上有喜事,恰好让我遇上,不能不来向老娘娘道喜。”说着在桌上放了那手帕包。
老娘娘伸出手,长长的指甲挑开手帕一角,眼睛亮了亮,向柳夫人说:“怪不得蛮子喜欢!给了我,我也喜欢啊——你看看人家出手多漂亮。”柳夫人急忙赔笑说:“我一介村妇怎么敢比呢!”老娘娘眯起眼睛对砚君说:“行了,改天的喜酒,少不了你的。”
砚君暗自松口气,脸上终于缓和,徐徐地说:“听说新娘与我年岁差不多。”老夫人马上打断:“比你年轻。你有二十岁了吧?这把年纪,我可看不上。”砚君不理会,继续说:“大新与大成结盟之际,我暂居府上就遇到这样巧的事,大约也是天意。我擅自想与新娘结为异姓姐妹,如此一来,结盟、结亲、结拜,贵府的好事接二连三,岂不更佳?”
柳夫人拿不准她的用意,只是听出她是真心,在一旁拍手赞道:“哟哟,这主意很妙,我也要喜欢这位小姐了。”老夫人神情似乎还有些犹豫,柳夫人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老娘娘看不出来吗?这人迟早要当大新的王妃。跟她结拜,吃不了亏的。”
老夫人啐一口,说:“呸。我是大成的老娘娘,正经王妃我也不稀罕,何况是蛮子的女人?不过呢,吴文启家穷了一点,没人帮衬新娘出点嫁妆,总归不好看。”
砚君冷笑道:“那么烦请老娘娘容我与妹妹相见。”老夫人打个手势,唱歌的女孩子停下来,走去掀起门帘。
原来五花大绑的吴家三小姐就躺倒在旁边的屋里。砚君急忙上前,抽去她嘴里的手帕。吴三小姐不住抽噎,却发不出叫声和哭声。砚君附在她耳边说:“别怕,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吴三小姐目光涣散,不知听到没有。砚君解开她全身的绳索,她忽然跳起来。
砚君只觉得一股力扯了她的腰一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看见门帘一晃,那边的吴三小姐举起手臂。
“嘭”的一声巨响,像有个巨大的爆竹爆裂。砚君的心脏震了震,伸手向腰间摸了:空空的少了件要紧东西。
那东西正从吴三小姐手里掉落在地,啪的一声。柳夫人尖叫着缩回了垂在坐榻一侧的腿,手脚并用缩到坐榻角落。
砚君跳起来,冲过去一看:老夫人仰面躺倒,肚子上满满渗出血。弹琵琶的妇人和少女依偎在一起,完全懵了。柳夫人脸色苍白,没有望向受伤的老夫人,却深深地注视吴三小姐。
吴三小姐呆呆地僵立,看着那血慢慢扩大,嘿嘿笑了一声,弯腰拾起火铳,对着自己。砚君不假思索夺过来,紧紧攥住贴在胸前,冲她摇头:“别干傻事!”
忽然,柳夫人跳下坐榻,伸手抓住砚君的手,说:“给我!我是天王的救命恩人,不会有事。”砚君紧紧攥着不放,“你有家在这里,还有孩子!应天将军怎么能放过你!火铳是我的,我反正逃不了干系。”
她们争抢不下,弹琵琶的妇人哆哆嗦嗦说:“听!有人来了!”
砚君与柳夫人走神的一刹那,唱歌少女大步上前夺下火铳,转身塞到老娘娘的手里,马上退回妇人身边紧紧依偎。柳夫人手疾眼快,飞快收起桌上手帕包的金条。
四五个听见响动的仆人冲进屋里,看见断气的老娘娘,都吓傻了。为首管事的面如死灰,问柳夫人:“怎么回事?!”
“老、老娘娘说,没见过火铳,要翻译小姐拿一支给她开开眼界。谁、谁想到……”柳夫人哆哆嗦嗦说着,吞了吞口水,“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啊!我正低头捶腿呢,还纳闷怎么突然一声爆竹响——”
“这是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啊!”管事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老娘娘脚边打转,“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砚君心想,没准还有救。可是没人想到去救这老妇,甚至她内心当中也不想说出这句话,提醒了他们。或许他们也是一样。众人在自危中面面相觑,好像一个个都没有头绪,又好像只是装出同一个慌张的样子,等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终于有一个仆人说:“你是苏家的小姐,你快想办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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