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低头翻看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轮回簿上记载着一个人的生平,包括所遇到的人和事,绝无错漏。
可她仔细翻看许久,都没有找到林琬儿口中所说的那个银发碧眼的外域男子。
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名外域男子,或许和她与沙华一样,也是“闯入者”。
曼殊脸色冷凝,一把合上轮回簿,转身就走。
“哎?曼殊仙司,你要去哪里,等等我!”沙华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回三生镜内。”曼殊头大步流星,也不回道:“那个外域男子,恐怕和我们一样,是‘闯入者’。”
她在记载着众生的轮回簿上都找不到关于那名男子的一丁点线索,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是闯入者!
只有外来的闯入者,才不会出现在轮回簿上。
二人火速折返百花楼。
事态紧急,二人这次并未幻形,直接以本相潜入进去,直奔林琬儿住的厢房。
在经过后院时,不经意间看见隔壁那间厢房门前,跪着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穿着一身洗得陈旧泛黄的白衫布衣,脚上一双草编的草鞋,清秀的面容布满憔悴之色,连带身上那股特有的书卷气,也带了几分穷酸落魄。
只听他口中声声叫着一个名字:“十娘。”
卑微的语气中带着哀求:“十娘,你开开门,我只想见你一眼,一眼就好!”
他似乎已经在这里跪了许久,喊得声都哑了,沙华听着都于心不忍。
房里的人被他烦得恼了,突然把门一开,那书生脸色一喜,“十娘,你终于……”
话音未落,“唰”的一下,一盆冷水猛然泼出,泼了他一身。
一个小丫鬟端着洗脚盆,叉着腰站在门口,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厌烦与鄙夷:“我们家姑娘说了,她不想见你,赶紧滚,以后都别来了!”
说着又狠狠呸了他一声,小小丫头说话却十分尖酸刻薄:“穷酸书生,兜里没有一个子儿,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十娘可是百花楼里的花魁,想见她的贵公子多了去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书生被羞辱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握紧拳头咬着牙道:“我现在是一穷二白,可我以后一定会考取功名的,十娘,我对你是真心的!”
房内的人听到他这句话,传出一声嘲讽的轻笑,“真心?那是什么东西,我不需要。”又不耐烦道:“妈妈呢?叫妈妈带人来把他赶走,吵得我觉都睡不好,晚上还要陪安宁侯府家的小侯爷呢。”
很快,老鸨骂骂咧咧的带来几个打手,带着长棍把他狠狠打了一顿,像驱赶畜生一般赶出了青楼。
“……看来还是两厢情愿的好,否则便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再执拗也没有好结果啊。”目睹了全程的沙华唏嘘地叹了一声,心中满是感慨。
不知是不是这书生爱得太卑微,那名叫十娘的女子太无情,一向对这种男女之间的爱恨纠葛无动于衷的曼殊也难得附和了一声:“的确。”
说完下意识地和沙华对视了一眼。
而当二人对上目光的那一刹那,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红了一瞬,双双不自然地别过了头。
红光之事还未查探明白,二人无暇再看热闹,赶紧推门进了林琬儿的房间。
一进去,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林琬儿不知所踪。
“咦,人呢?”沙华惊道:“难道她竟能冲破仙司设下的结界,逃了出去?不对啊,结界好像没破啊!”
方才他们离开时,曼殊特意在房内布下一个结界,一来是为了防止林琬儿偷偷逃跑。二来,也是监视,若有人触动她的结界,闯入房间,她便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
可现在林琬儿不见了,结界也被破了,曼殊却一点感应都没有。
“她自己是不可能逃跑的,是有人协助。能在我的眼皮底下,把她悄无声息地带走,想必那人的法力在我之上。”
曼殊脸色冷沉,冷冷扫过屋子,想从中搜寻出蛛丝马迹。
但房内物件摆放整齐,与他们离开前的模样别无二致,房内也只有林琬儿一个人的气息,再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她会不会躲起来了?”沙华猜测着,一边好奇地在房内找了一圈,珠帘、屏风后,各个角落都找遍了,不见人影。
曼殊正想跟他说不用找了,人已经跑了,沙华忽地叫了一声:“曼殊仙司,你快来看这支簪子!”
沙华随手打开了放在抽屉上的流奁,只见那支坠着红宝石的簪子静静地躺在里面。
此时,那簪子周身流转着诡异的红光。
曼殊眉头一皱,把簪子拿了起来。她的手才触碰到簪子,就感受到了一阵极其浓烈的魔气。
那魔气如毒蛇一般,顺着她的手慢慢爬上,想侵入她的神智。
“仙司,你的手……”
沙华话音未落,曼殊双眸一寒,掌心泛起一阵冰蓝色的光芒,将那股魔气压制了下去,簪子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别慌,它奈何不了我。”曼殊冷呵道。
沙华长吁一口气,拍拍胸口,又费解地道:“这簪子好古怪,先前我们查看的时候,它看起来还是一支普通的簪子,怎么我们一走,这簪子便有藏了这么大一股魔气。莫非,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看着我们,等我们走了,那人才在簪子上动手脚?”
曼殊若有所思道:“不一定,或许这魔气一开始便藏在簪子里,我们没有察觉。”
沙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曼殊沉吟片刻,收起簪子,言简意赅道:“继续查。”
她不相信这人法力通天,能悄无声息的闯入这三生镜中,还能在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二人带着簪子,正想再去找寻线索。然而,曼殊才踏出青楼,脚步就猛地住,脸色倏然一变,低声道:“不好!”
沙华不明所以,也跟着她顿住,茫然的眨眨眼:“啊?怎么了?”
“乔叔他们有危险。”曼殊语速极快地说道:“得先去救他们。”
说罢,招来她的鬼车,一把将还在发懵的沙华拽上了车,离开三生镜子,回到现世,鬼车急速往人间的某个地方飞去。
沙华没坐过在天上飞的马车,吓得抱紧曼殊的手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仙司能不能慢点,我头好晕,要吐了……”
曼殊非但没放慢,还加速了。
不一会儿,鬼车便在一座青楼门前停下,沙华双腿发软,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扶着马车,面色惨白地下了车,心里非常后悔。
下次说什么都不要坐曼殊的马车了,这车不是常人能坐的!
他抬起头,看向稳稳站在面前的曼殊,张了张口欲叫她,目光却不经意间瞥到青楼上悬挂着的牌匾。
看到牌匾上的题字,他瞬间惊得瞪直了眼,“百花楼?这不是……”
林琬儿所在的那家青楼么,怎么会来到这里?莫非林琬儿逃出了三生镜,跑到现世了?
曼殊望着萦绕在青楼周围的黑色雾气,沉声道:“又是那股魔气。”
青楼的大门紧闭,她担心乔叔他们三人有危险,不由分说,抬脚一脚把门踹开,快步走了进去,沙华忍住胃里翻腾的不适感,急忙跟上。
青楼内,香烟缭绕,客似云来,但整个青楼之中都充斥着诡异躁动的气氛。
堂上,轻纱蒙面的歌姬怀抱琵琶筝琴,幽幽地弹唱着阵阵靡靡之音。
堂下,穿着暴露,妆容艳丽的姑娘们娇笑着贴在客人身上,为他们以口渡酒。
有些客人喝得醉醺醺,扒开姑娘们薄如蝉翼的衣服,在雪白的肌肤上揉捻轻掐,嘴上淫话不断。
有客人则抱着女人的手臂当成鸡腿一样,红着眼狠狠撕咬着,咬了一嘴血。手臂上坑坑洼洼,血肉模糊,那女人却浑然不觉,还在抱着酒喝。
甚至还有的客人趴在地上,被妓女骑在身下,犹如听话的狗一般在地上乱爬。
男男女女厮混在一起,淫相满堂,似是群魔乱舞,气氛绮丽而糜烂。
沙华看得瞠目结舌,“这些人都疯了?!”
曼殊凝声道:“嗯,他们都中了妖术。”
这时,一个脸蛋红扑扑,几乎是赤裸着身子的女子拿着酒壶,踉踉跄跄地想贴过来,一边嗓音柔媚的对他说道:“官人,奴家来陪你喝酒呀!一起快活!”
沙华头皮发麻,脸红得能滴血,欲要躲开,却见身旁的曼殊手中凭空变出一张符篆,面无表情的往那女子脑门上一贴。
那女子脑门冒着黑烟,惊叫一声竟昏了过去。
“……她没事吧?”沙华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余惊未消。
“没事,她太聒噪,让她睡一觉而已。”曼殊冷声回道。
“砰——”
楼上,突然震起一声巨大的响动,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