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曼殊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他，“忘川之内没有生灵，这些萤火虫，你是从哪找到的？”
这里可是忘川，忘川之内，绝对不可能会有生灵的，更何况是需要依靠草木而活的萤火虫，他是从哪儿找来这些萤火虫的？
“忘川之内的确不会有生灵，实不相瞒，这些萤火虫是我用自己的法力凝结而成的，只要我不死，它们就不会散。希望仙司不要怪罪，小仙只是想送给仙司一片属于自己的星光，让这地方不再那么黯淡，这样以后仙司想抬头望天的时候，看到的就不会只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了。”
沙华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着，眸光之中满含赤诚。
曼殊定定地与他对视着，她如磐石般冰冷坚硬的心，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了，轰然炸开，一下一下热烈的跳动着，眼里只剩下他明媚如春风的笑。
有冷风拂过，但她并未感觉到冷，心里流淌着一股热流，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呆愣半晌，她动了动唇，心情复杂又感叹地说道：“从未有人如此对待过我，小草仙，你是第一个。”
“是吗？”沙华笑得愈发灿烂，道：“那是小仙的荣幸！”
“小草仙。”
“仙司叫我沙华便可。”
“沙华。”
“仙司有何吩咐？”
“有酒吗？”
沙华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两声，道：“当然有！仙司稍等，我去取！”
他跳下树，回了一趟小木屋里，再出来的时候，手上还真拎了两壶酒。
曼殊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的有，应该又是从他的小背篓里翻出来的。
他那小背篓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怎么什么都有？
沙华这回麻溜地爬上了树，坐在她身边，把其中一壶递给了她，对她咧齿一笑，眼眸明亮的看着她，道：“这是小仙酿的梅子酒，今日正打算带出来喝的，仙司可赶巧了！”
曼殊接过，打开瓶塞闻了闻，果真问道一阵酸甜清香的梅子味。
她对嘴灌了一口，味蕾瞬间被梅子酸甜的味道侵占，一半是辛辣的酒味。
小草仙酿的酒也挺好喝，比仙酿还好喝，她又灌了一口。
“仙司怎么喝得那么急，也不等等我。”沙华才打开瓶塞，就看见她猛灌了两大口。
曼殊没理会他，只抱着酒壶一个劲儿灌酒，颇有想借酒浇愁的意思。
沙华怕她这样喝下去，没一会儿就醉死了，他这虽是用梅子酿的酒，但也是正儿八经的酒，喝多了也会醉的，于是赶忙想把她的酒壶抢过来，担忧道：“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别管我。”曼殊紧紧抱着酒壶不撒手了，再仔细一看，她白皙的脸蛋已经染上了两坨红晕，眼里有了几分醉意。
沙华咋舌，又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才喝了几口就开始醉了……
这时，曼殊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沙华。”
沙华正想应声，就听见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知道么，自我有记忆以来，就在冥府之中，是婆婆一手把我带大，培养成摆渡司。”
她口中的婆婆，自然是冥界之主，孟婆。沙华看得出她心里有诸多感慨想倾诉，便把话咽了下去，默默地听着，没有插嘴。
曼殊继续道：“自小，婆婆就对我十分严格，总是教导我要短情绝爱，不要为俗世之情所困，似乎很怕我有一天会被什么人诱入情途，万劫不复。”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苦笑：“其实她无须担忧这个，我生来便无情无欲，不知悲欢情爱为何物。我也曾办过好几桩因情债而起的‘案子’，看那些人爱得死去活来，甚至枉送性命，我的内心完全没有任何触动，始终无情无爱。”
“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石头所化成灵的，否则为何我会如此‘铁石心肠’。”
所有人都道她无情无欲，活得潇洒，不用被俗世情感所牵绊，他们很羡慕她。
可她却更羡慕他们，能爱能恨，伤心时可以放肆哭，开心时可以开怀笑。不像她，活得像一颗冰冷的石头，不知悲欢，不懂爱恨。
太麻木了，就是行尸走肉。
沙华看着她满脸悲凉的模样，也不免心生感触，抿了抿唇，拿起酒壶灌了几口，对着眼前混沌的暗空叹道：“这不是巧了么，我和仙司正好相反。”
兴许喝多了，酒意也上头了，他打开了话匣子，把藏在内心深处的话都说了出来：
“自我有记忆以来，就‘触法味生心’，天生就热爱生活，与世间的一切。虽然有很多小娘子喜欢我，频频对我表达爱意，但我却好像觉得始终缺少了什……”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
那感觉该如何形容？
他苦想了许久，应该像是丢失了一半的灵魂的感觉，而他需要找的，是能和他完美契合的另一半灵魂。
但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
自从遇到曼殊之后，就仿佛突然遇到了丢失的另一半灵魂，让他忍不住想靠近她。
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他觉得很是奇妙。
曼殊没答话，她喝了许多，酒精麻痹神经，半醉半醒，把他的话听得迷迷蒙蒙，朦胧间想，她还有一句没说完呢。
——自从遇到你，沙华，我就感觉自己一下子有了七情六欲，像是有了灵魂，终于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