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语气很急切,很绝望,时而远在天边,时而近在耳畔,似乎在痛苦的对她说着什么,但周围的环境很嘈杂,有人在痛哭,有人在狂笑,那人说的话都被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她有些听不真切。
那人到底想对她说什么?怎听起来那么撕心裂肺。
吵,好吵,吵得她头疼!
那道声音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这一声,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曼殊总算听清了他在喊什么。
他喊的是:“曼殊,救我——”
这个声音,是沙华的声音!
“沙华!”曼殊猝然睁开双眼,惊叫着坐起身来,立刻想去寻找沙华的身影,却猛然发现,她此时正置身于忘川河上,天地一片暗色,周围泛起红色的血雾,雾气浓郁,眼前的场景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也看不见沙华在何处,但却能听到他向自己求救的声音。
“曼殊,快来救我,这里好可怕,救我——”
沙华每发出一声,曼殊的心便随之颤抖几分,他现在似乎正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之中。
一想到沙华可能有性命之忧,曼殊便焦躁不安,心急如焚。
她忙站起来,不顾有没有隐藏的危险,赤着脚在血雾之中穿行,如镜子般的湖面在她脚下泛起圈圈涟漪。
“沙华,你在哪里?”她仓皇四顾,四周只有挥之不去的浓雾,百里忘川在黑暗中一望无际,始终不见沙华的身影。
一直看不见沙华,她的心更加焦急,大声叫着沙华的名字,喊道声嘶力竭,也没有得到回音,却是惊醒了沉睡在忘川河底的数万亡魂。
无数双幽绿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咧开血盆大口桀桀怪笑着。
它们拼命地向上游,一只只如树皮枯干的手伸出湖面,曼殊只觉脚脖子传来一阵阵阴冷的凉意,低头一看,那些亡魂正死死抓着她的手,妄图想把她一同拽下去,和它们一样,永坠无间!
曼殊不悦地拧紧眉头,一脚把它们拆开,怒斥道:“滚开!”
她还要赶着去救沙华。
可那些亡魂却如跗骨之蛆,刚被踹开,马上又黏了上来,她怎么都甩不掉。
它们猖狂的笑着,似是在挑衅她。
曼殊烦躁不已,怒火更胜,掌中当即凝结出一团业火,正欲把这些烦人的东西一把火烧个干净。
却在这时,她忽然瞥见蜂拥而上的亡魂之中,有一张清俊温雅的面孔,但那张脸此刻却布满恐惧,绝望不已的仰头望着她。
看见这张脸,她掌心的业火顷刻熄灭,瞳孔骤缩,喜出望外地惊叫道:“沙华!”
正是她怎么找都找不见的沙华。
原来沙华竟是如这些亡魂一样,被困在了河底上不来。
“曼殊,救我,我不想被困在这里!”沙华奋力向她伸出手求救,但却被底下的亡魂拉拽着,身子一点点往下沉去。
曼殊心下一慌,忙跪下身,不顾脚下亡魂的纠缠,放出收在宽大袖口中的绸缎,命道:“去!”
那绸缎便灵活地避开所有亡魂,精准的缠在沙华腰上。
“收!”她喝了一声,绸缎便冲开围堵在周围的亡魂,把沙华带了上来,绸缎自行钻回袖口之中。
忘川河底下全是亡魂,怨气浓重,沙华方才被困在底下许久,不慎被它们的怨气所伤,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惨白如纸,很是虚弱,绸缎刚刚松开,他便身子一软,就要往河面倒去。
曼殊眼疾手快,立刻将他接住,紧缩的眉宇间凝结着一股浓重的忧色:“沙华,你怎么样?”
沙华躺在她的怀中,费劲地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她,动了动唇,气若游丝:“曼殊,带我离开这里。”他满目惊恐,“它们真可怕,一个劲想把我拽下去,我不想待着这种鬼地方。”
曼殊心痛不已,红了眼眶,柔声道:“好,沙华,我带你离开,我们一起走,天涯海角都随你去,永远不要回到这个鬼地方了。”
话音刚落,沙华突然狂吐一口鲜血,曼殊心一紧,立刻想为沙华疗伤,握上他的手腕时,却忽然发现,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满满变得溃烂,灵息也不断在流失。
曼殊只以为是他不小心沾染上的怨气所致,忙为他灌输灵力,稳住他的灵脉。
可她又发现,无论自己为他灌输多少灵力,他都没有丝毫好转,皮肤反而溃烂得更快了,像是被火灼烧着一般。
曼殊看着他那张俊朗的脸,慢慢溃烂,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颤声道:“沙华,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灵力对你毫无作用!”
她不死心,紧紧握着他的手,想继续为他灌输灵力。
沙华却轻叹一声,道:“曼殊,没用的,你省点力气,不要白费功夫了。”
“不!”曼殊的眼泪断了线,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倔强道:“我要救活你,我一定能救活你!”
她拼命给沙华灌输着灵力,但仍是无力回天。
沙华用尽气力,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拭去她的眼泪,笑容苍白:“曼殊,我好像要死了,可我还没有帮你把那棵树复活,还没有和你一起游遍人间,吃遍美食。”
他无力长叹,凝望着她的那双眼睛里,湿润了几分。
“曼殊,我好遗憾啊……”
抚在她脸颊上的手,随着最后一个字轻飘飘地落下,沙华在她绝望的目光之中,缓缓合上了双眼。
最后一缕灵息流失,沙华温热的身体,转瞬间便化成一片尘埃。
曼殊只觉得胸腔内骤然一空,像是被人生生剜了心。这一刻,她终于深刻的明白,痛不欲生是何滋味。
她低头,呆愕地看着残留在手中的那一抔尘埃,怔愣许久,直到又一股风吹来,将那一抔尘埃无情带走,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沙华不在了,她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曼殊满脸灰败,一股巨大的绝望涌上来,瞬间将她淹没,她再也忍不住,力竭声嘶地大叫了一声,攥紧已然空空如也的掌心,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这时,参池的声音仿佛穿过虚幻,缥缈的传入她的耳朵:“曼殊,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