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席卷了整个花境,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花木已被摧残得不成样子,满目狼藉,一眼望去,尽是一片死气。
“是因为这血雾。”沙华长叹一声,眉宇紧锁,满脸悲痛,道:“我醒来后,便感应到花境有异,才等不及曼殊苏醒过来,便匆匆赶回花境查看发生了什么。哪知回来一看,看到的便是如今这副花草尽数枯败的场景。”
他惋惜道:“这里,原是鲜花盛开,鸟语花香,仿若仙境的,结果一朝尽毁。我心痛不已,立即想补救,可这些血雾笼罩在花境内,怎么都消散不去。这鬼东西不散,我用尽法力,想尽办法,也都无法将其祛除,把植物救活。”
后来他实在是没办法了,又不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精心呵护培育的植物们枯萎死去,就想到了曼殊曾赠与过他血铃,只要以自己的血灌入血铃中,就能召来冥府使者。
于是,他就摇响血铃,想把冥府使者召来,看能否帮帮他。
说着,目光又愧疚地落在曼殊身上,有些慌张无措地对她说道:“曼殊,对不起,你先前为了救我,已经耗尽灵力,又因这些血雾重伤昏迷。我并非想把你唤来,原本只是打算请三位使者来帮我,实在没想到你回来。”
四人了然,原来此处就是沙华掌管的花境。
他们扫了一眼已然从仙境变成地狱的花境,心生不忍。
曼殊更觉得愧疚,沙华自花境而生,这里也算是沙华的家,她竟然把他美好的家园给毁了,变成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沙华一定很心痛。
曼殊抿了抿唇,同沙华说道:“无事,这血铃本就是我赠与你的,自然也会把我召来。”
顿了顿,她看着笼罩着整个花境的血雾,道:“你无须担心,这血雾,我来处理便可。”
参池一听,急急地站出来连声劝阻道:“曼殊,万万不可!你先前为了驱散忘川上的血雾,已经耗尽法力,又因怨气在体内流窜导致灵脉不稳,身体还未恢复,不要再乱来了。”
“无碍。”曼殊道:“更何况,这血雾极有可能是由冥府而生,也是我不慎散到此处,才造成这个局面的,是我的错。”
“曼殊,别这么说。”灵果说道:“你已经尽力削减血雾之祸了,散入人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可再动用法力了。否则,就算你是仙体也吃不消啊。”
沙华也劝道:“曼殊,我不怪你,你好好养着身子吧,若你再出什么事,我也于心难安。”
乔叔连连点头。
曼殊却异常坚决,凝肃道:“血雾散入人间,造成生灵涂炭,就是我的责任,自然要有我来解决,你们不必再劝了。”
说罢就要像之前在忘川那样,以自身作容器,把花境中的血雾吸收入体内,用她的灵息净化。
三人急忙阻止,灵果道:“曼殊你先别急,血雾肯定是要除的,不如让我们先试试,我们不行你再出手。”
其他三人很赞同,坚决不准她动手。
曼殊一个人拗不过三个人,怎么说都不肯让她出手,好像她再坚持一下,就要拿捆仙锁把她五花大绑绑起来。
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好,你们先试试吧。”
“放心,你好好歇着,且看我们的!”
乔叔说罢,往前一站,拍拍肥厚的肚皮,对着漫天血雾,深吸一口气,吞云一般直接将那些血雾吸入肚中。
参池取出挂在自己腰间的鬼葫芦,塞子一拔,口中喃喃念咒,将血雾收入葫芦中。
灵果大袖一挥,宽大的袖口朝两边展开,血雾如旋风一般,进入她的衣袖之中。
三人各显神通,沙华和曼殊二人在一边紧张的看着。
但三人吸了良久,花境中的血雾还是很浓,只堪堪吸了一半。
可三人已经隐隐有些就坚持不住了。
“不好,我的法力要耗尽了。”乔叔惊慌道。
“我也是,我快不行了,还有多少啊?”灵果咬牙道。
“这该死的鬼东西,怎么好像怎么吸都吸不完一样?”参池啐道。
三人话音刚落,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满头大汗,脸色惨白。
沙华和曼殊见状,忙去把三人扶起来坐着。
“你们怎么样?”曼殊关心道。
乔叔摆摆手,“不行了,法力已经耗尽了,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过来。”
其他两人也哀声应是。
曼殊心下一沉,站起来望着还有剩下一半的血雾,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休息吧,剩下的我来。”
三人一听,又欲出言阻止。
曼殊抢先一步说道:“若今日不将这鬼东西祛除个干净,明日它飘了出去,到人间各处生根,后果难以预料。”
冥府的东西都侵染着极重的怨气,若是被凡人接触到了,怨气入体,恐要被侵蚀神志,变成妖魔。
到时,人界大乱,才是最棘手的。
三人噎住,面面窥伺,互相对视了一眼,再说不出阻止的话了。
“那好吧。”灵果叮嘱道:“但你若是撑不住就马上收手,不要硬撑,上次都因此丢了半条命了,这次可别把剩下那半条命也丢了。”
曼殊点头:“我明白。”
她说罢,向前伸直双手,手掌向上,对着血雾,低声念了咒术,身上泛起淡淡的红光。
下一刻,血雾立刻被她吸入两掌之中,源源不断,越来越多。
渐渐地,曼殊的脸颊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再过一会儿,竟变得如血通红。
沙华在一边看着,拧紧了眉头,心疼至极,道:“曼殊,我来帮你。”
说着就想为她渡灵力。
但刚抬起手,曼殊就冷喝一声,道:“不用!”
沙华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灵力不够,又道:“曼殊,你不用担心,我休养了这么久,灵力已经恢复了,我能帮你。”
曼殊却道:“你体内怨气未散尽,这血雾中怨气浓重,一旦不慎被引入体,你会承受不住。”
“可你……”
“我还能撑住,你乖乖退到一边去,不准过来。”
“我……”
“沙华!听我的……噗!”
曼殊一时情急,突然吐了一口血,沙华顿时不敢乱动了,忙道:“曼殊你稳住心神,别生气,小心怒火攻心,它们侵入你的心脉!”
“那你别过来。”曼殊咬牙道。
“好好好,我不过去。”沙华自己让她分神,从未心神不稳,被怨气侵入心脉,连连退了两步。
可看见她脸色难看,摇摇欲坠的模样,实在心疼,又轻声开口,劝道:“曼殊,若是实在撑不住就算了,不要勉力而为,我看你已经无法再承受这血雾之气了。”
曼殊坚持道:“不行,你说过,这花境是你用尽全力,努力栽培而成的,我不能让这鬼东西毁了你的心血。”
沙华看着满脸决然的曼殊,心下重重一跳,又感动又心疼,不知再说什么,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约莫过了三炷香的时间,曼殊的脸由红转黑,再由黑转白。终于,她的承受力到达了极限,而方才那漫天血雾,也终于被她吸收了个干净。
最后一丝雾气消失在掌心,天空一束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和煦而温柔的照射下来,带来一缕明亮。
红光散去,怨气消退。在阳光的照耀下,花境中一点一点恢复了生机,草木变回了嫩绿,花朵再次盛开。
很快,花境恢复如初,从地狱变回了仙境。
曼殊见此,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紧绷的弦放松下来,心里的那块巨石也落了地。
她耗尽最后一点灵力,已至力竭,只觉浑身无力,眼皮沉重,身子一软,就要瘫倒在地,沙华眼疾手快地去接住了她。
“曼殊,你怎么样?”沙华低头看她,眉头紧锁,满脸担忧。
曼殊躺在他怀里,只觉得无比舒服,舒服得她很想睡觉。
她却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费劲的牵起唇角,气若游丝道:“沙华,你的花境,我帮你恢复如初了。”
话音刚落,便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沙华眼眶一热,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微微弯下腰,想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可下一瞬,他的唇却穿过了她的额头,抱着她的双手也透过了她的身体,竟无法触摸她了。
沙华看着自己变得半透明的双手和身体,心头猛然一震,呆呆地睁着眼睛,眼中满是绝望。
他时日无多了。
心里泛起无限悲凉,有一滴热泪从眼眶滑落,滴落在曼殊的脸上,但她浑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