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的谭一纪很难想象,同文俱乐部仅仅隔着一条街,走路绝不超过五分钟的地界,便是日本驻屯军医院。
当然,在日租界的那些日侨口中,这地界叫驻屯军病院。
“从外科到内科,这里一应俱全,当然,也有精神病科,但是和租界里的许多军医院一样...这里也只接收日本侨民,以及亲日的顺民。”
蒋云英越往后说,声音越低,语气也越发的没有了底气。
谭一纪仍旧是阴阳怪气的说:“蒋大小姐是顺民还是侨民呐?”
“咳咳。”翟道全眼看着俩人又要呛呛起来,赶紧轻咳嗽了几声,佯装是清嗓子的缘故,实则是想打断二人这针尖对麦芒,话里藏机锋的谈话。
他加快了脚步,走到二人中间:“小谭兄弟啊,话不能这么说,付公子的命也是命,人家日本军医答应帮忙,咱们就...”
谭一纪立刻停下了脚步:“那你让小日本子救人啊,找我做什么。”
“咳...”翟道全赶紧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话说的,口误,口误。那小日本子能力不行,医术到了咱们的地界八成是手潮了,要么就是水土不服,救人这事儿还得是咱们自己人,自己手艺才成。”
谭一纪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同文俱乐部这地界在南市大街和大和街之间,而日本驻屯军医院,则还要往南走一点。
两个地方仅隔着一条街,站在同文俱乐部的门口,就能瞧见医院最高的病房楼的塔尖儿。
那红色的塔尖儿上有一道烟囱,谭一纪站在俱乐部的门口时,便能一眼瞧见。
可越看越觉得那病房楼后面的高塔有古怪,再盯瞧了半天那烟囱口附近的灰烬痕迹,谭一纪眯着眼睛说:“如无意外,那红色塔楼的下面是焚尸炉。”
只听得“焚尸炉”三个字,蒋云英和翟道全,没来由的觉着有些不寒而栗。
那约摸着得有二十米左右的红烟囱,上面有一个圆锥形的顶盖,烟囱四周均有黑色的烧灼痕迹。
蒋云英看着那红色的烟囱,有些出神的说道:“医院里面有焚尸炉这不算稀奇事儿吧。”
谭一纪摇了摇头:“的确,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话虽如此,可谭一纪抽着那烟囱,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其实,自打是进了这同文俱乐部,谭一纪就浑身的不自在。
眼看着青砖朱瓦,二层的小楼,内外灯红酒绿,距离老远便能听见莺歌燕舞,那明显带有日本民族风格的歌曲,从那高墙之中传出来,靡费之音可谓是不绝于耳。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胡同街口华灯初上,俱乐部里的赌档已经开了起来。
虽说赌的都是牌九,麻将,宝盒,押大小,这种街面一些小赌档,甚至是南市三不管地界常能看到的。但是这些玩意儿,既沾了同文俱乐部的光。
这些三教九流,赌时运的玩意儿,便不再是南市那样,在赌桌上放着仨瓜俩枣,一些散碎银钱,便能打发了的玩意儿了。
来此地的虽说不是天津上层名流,但也绝对算得上是有点家财的,不然的话,光是拿筹码的机会都没有。
同文俱乐部的大部分营收,最终都流向了日租界的驻华领事馆,以及警察总署,其中一多半被几个大人物瓜分了,这美其名曰的亲日文人,实际上的汉奸方若便是其中一。
沿着寿街难行,渐渐的那同文俱乐部便被甩在了身后,却也看见了那驻屯军医院了。
高墙上面布满了铁丝网,上面用日文和中文,写着高压通电四个字。
门口有拦路拒马路障,门口有专门拦路的日本警察和宪兵。
日本警察和宪兵,腰间配有南部十四手枪,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除此之外还有两名荷枪实弹,装备了九九式步枪,并且上挂刺刀的日本驻屯军。
有蒋云英带路,进入驻屯军医院不是什么难事,而那个叫中田聪的日本军医,则亲自的在门口相迎。
只瞧见他穿着一件白大褂,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抹了发油的头发,估摸着苍蝇落在上面都得打滑劈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