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娘沉思良久, 翻开刚刚从十九娘那里拿过来的折子。
香客在祈祷的时候，如果态度虔诚，可以产生丝丝愿力, 这折子正是由愿力书写。
她本可将折子直接发回香客那里, 但想了想，抬手将折子收了起来，转而捏了一个法诀。
刹那间，空气犹如变形凝胶一般扭曲，大殿中的狐女凭空消失。
京城娘娘宫
和从前冷清的出云观相比，娘娘宫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特殊气味, 提神醒脑。
安如故坐在蒲团上, 凝神屏息, 整个人纹丝不动, 比雕像还像雕像。
站在安如故旁边的李秋月非常茫然，压低声音, 对旁边的朋友梁晶说道：“大师来娘娘宫做什么？”
梁晶俨然成了安如故的小迷妹, 立即解释道：“刚才大师不是说了吗？泰山娘娘管理天下狐狸, 这只狐狸怎么处罚得看泰山娘娘。”
“这样啊。”李秋月有些恍然：“话说回来，泰山娘娘能不能管和狐狸一起作恶的人？”
她的眼光似有若无地朝着旁边的周乐儿飞去, 心底划过深深的厌恶。
她之前在茶馆听完周乐儿的经历，已经将事情了解七七八八。
狐狸一开始只是想帮对方变得漂亮，让她有能力去追自己喜欢的男团明星，本质上是另类的整容, 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然而周乐儿凭借着漂亮妩媚的脸, 攻略下那个男团明星之后, 却不觉得满足。
她半推半就地跟很多人聊骚。接着，她又将目标瞄向了其他男明星，但娱乐圈的帅哥美女太多了，对方看不上她这张中等偏上的脸。
于是她让狐狸动用魅术，相当于精神操控。
底线一步一步降低，做出的事情越发匪夷所思，实在是太贪婪了。
但她没听说过人间有针对妖怪犯事的法律，只能在道德层面谴责她，心中既是无奈又是愤怒。
怎么人间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法律？
梁晶接收到李秋月的信号，脸上出现复杂之色，抿了抿唇说道：“泰山娘娘那里我不清楚，但人间有处理这种超自然事情的人。”
毕竟，夺走她气运的朱婷婷现在还在唱铁窗泪。
不过为了保密协定，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如实告诉李秋月，所以对方到现在还不知道。
李秋月眼睛一亮：“真的吗？”
梁晶神神秘秘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苏成听到她们小声说话，立刻凑了过来，声音特别大：“你们在这说什么呢？”
李秋月神色抗拒，推了一下他：“大师在上香，周围人这么多，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
苏成不仅精神出轨，还这么没素质，让她越来越受不了了。
“哦哦，你说得对。”苏成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嘴，下意识扭头往旁边看，希望没人注意到自己。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旁边的人，下一秒，眼皮牢牢遮住眼睛。
再一次睁开的时候——周围的香客居然不见了。
很多人顷刻消失，仿佛从没有来过，只剩下供桌上面的燃烧的香火，证明他们来过。
整个大殿只剩下安如故，周乐儿以及他们三人。
胆子小的苏成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双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我去，其他人怎么消失了？”
“妖怪，有妖怪，那个狐狸精想害死我们！”
梁晶和李秋月战战兢兢地靠向安如故，向她求救：“大师，妖怪把那些人全吃了。”
“救救我，我不想死呜呜。”
突然，一阵芬芳的香味打着卷儿扑鼻而来。
一个面容妩媚、身段婀娜的女子，突然凭空出现在蒲团面前。
三个明星从没有见过大变活人，想要尖叫又怕惹怒对方，害怕地颤抖起来。
连沉迷在自己世界中的周乐儿也回过神来，面露惊恐。
安如故似有所觉地睁开眼睛，抬起眼眸，眼神澄如明镜，倒映着对面的貌美女子。
偌大的大殿中，两人直直对视，气场不由任何人打扰，仿佛天地只剩下她们两人。
四个明星站在一起，怔怔地看着她们。
十六娘上下打量对面的人，眼波流转，右手托着那副折子：“你就是祈愿的人？”
安如故微微颔首，嗯了一声：“听说狐狸一族归泰山娘娘掌控，这只狐狸魅惑人心，特意来询问泰山娘娘的意见。”
十六娘公事公办地翻开折子，声音婉转：“凡狐胡来，魅惑人心。按照狐律第四十八条，判打回原形，终身不得录用为狐仙。”
她话音刚落，右手的指甲突然光速生长，化为利爪，摊开掌心，对着周乐儿。
周乐儿见她目标转向自己，害怕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像被天敌盯上，头皮发麻。
完了，这只女人要杀了她！
然而这时，她胸前的狐狸吊坠突然被无形的手所扯动，一只红色的毛茸茸的小狐狸从其中被吸了出来。
它被一阵风所裹挟，撞到十六娘的手上。
十六娘右手掐着胡来的脖子，在胡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左手拍向他的后背。
“啊！”
一阵剧痛传来，胡来惨叫一声。随着修为被抽出，他有力的肢体骤然变得没有力气，像破旧的毛绒玩具一样瘫软。
他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快死了。
然而这时，一只细白的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控制不住地张开嘴。随后，一枚丹药被丢进他的嘴里。
他刚刚想吐出来，丹药就融化成水，流入他的喉咙，化为浅浅的能量充盈着他的四肢。
这，这丹药居然是好丹药！
十六娘给他喂完丹药，就随手将它丢在蒲团上，拿出一方红色手帕，缓慢擦拭着自己的手。
等到将手指缝隙擦得干干净净，她慢条斯理地将手帕收了起来，水光潋滟的眼睛看向安如故：“不过他罪不至死，便赏他一枚医治伤口的丹药。只不过现在功力全无，是一个普通人都能杀得死的狐狸了。”
安如故：“那这位和他一起犯下魅惑人心罪行的人，泰山娘娘会处理吗？”
“狐狸有狐狸的法律，人间有人间的法律。我们要是私自处理了她，你们恐怕不满意了。”
安如故心下了然，看来这位十六娘也是知道特管局存在的。
“我明白了，我会将他转交给部门。”
安如故站起身来，身姿笔挺高挑，比十六娘还要高一些，气势愈发迫人。
十六娘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兴味。这位星落人间的使者容色迫人，像是仙人降临，恐怕是真身降世。
不过也只是猜测，恐怕只有拥有生死簿的地府判官知道这位使者是真身还是转世了。如果是真身的话，那么生死簿上就没有名字，转世则是相反的情况。
她像是想到什么，垂眸看着地上为劫后余生而庆幸的狐狸：“他资质上乘，十年便修炼有成，乃是凡狐一族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却无人引导他走向正途，不知这位高人可否渡他向善？”
安如故眨了眨眼，心中有些意外。
她不将这只资质不凡的狐狸带走，反而丢给自己，是什么意图？
她自己平平凡凡，孑然一身，好像没什么让狐狸一族能看上的东西。
“为什么将这事交给我？”
十六娘嫣然一笑：“这只狐狸天真烂漫，看不透人心。即使不碰到周乐儿，也会碰到胡乐儿王乐儿，总归要有这一劫。希望高人带他入世，让他尝遍人间酸甜苦辣，方得道心圆满。”
安如故觉得有些道理，接受了这个说辞：“渡人向善乃是功德一件，还要多谢姑娘将这事交给我。”
“既然如此，当然不能叫你白干了，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狐族的座上宾。”
十六娘丢出一块火红色的令牌，安如故顺手接过来。
令牌呈菱形状，正面雕着狐纹，背面雕着雷纹：“令牌一出，如见族长。”
还没等安如故推拒，十六娘就骤然消失。
要不是空气中残留着芬芳的香味，手里还攥着令牌，她都以为对方从来没来过。
下一秒，原本静谧的环境突然变得吵闹，原本消失的人又重新出现，神态自若地继续刚刚的事情。香客继续上香，道长继续引导。
记忆力很好的安如故盯着自己刚刚上的香。
那一场梦做了很久，现实中的香却只燃了一点。
黄粱一梦，不外乎如是。
................
安如故打了特管局的电话，不多时，京城特管局的人来了，将热度如日中天的周乐儿带走。
而周乐儿捏着狐狸吊坠，惊恐不已。
随着胡来的离开，她万众瞩目的美梦，真心待她的朋友全没了。见过顶级奢华的娱乐圈，眼界早已被提高，本想着静下心，狠狠脱一层皮，重新回归普通的生活。
然而国家居然有处理这种事情的部门，她擅自魅惑人心，精神操控别人，居然会被制裁。
曾经用魅术享受过的爱慕，全都要用坐牢来如实奉还。
想到此，她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如果这只十岁的小狐狸不碰见她，对他来说是极好的，对自己来说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
终归是贪婪害了自己，也害了狐狸。
两个女明星看着安如故的目光，犹如看着天神。
大师能用金光飞剑；能和奇怪的女子友好沟通，对方还给了她宝贝；还能一通电话叫来特管局的人。
简直厉害到没朋友！
李秋月清晰地意识到这位大师能力非凡，如果能交好的话，对她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即使狐狸这事被解决，但谁能保证后来不会碰上第二只狐狸精作乱？
“大师别走啊，来都来了，去国宾馆吃顿饭。”
“不用了，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正好有航班。”
“那好吧，你银行账号是多少？”
“你问梁晶要。”
安如故和她们聊了一会，就拎着狐狸，飞速赶往机场。
狐狸不能带上飞机，她就用法力将他裹挟，塞进刚刚在玉器店买的玉佩。
她的食指轻轻拍打水滴状的晶莹剔透的玉石：“你的能力倒是挺有意思的，在哪学的？”
他不仅通魅术，还能将本体藏在玉石之中，怪不得那个狐女说他天赋异禀。
“……我当时想着如果能融入玉石里面，就能陪着她了，很快悟通了这个法术。”
“不错。”
飞机落地之后，她赶回道观，突然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妖气，萦绕在鼻尖。
她立马打开背包，掏出桃木剑，在道观周围寻找妖气的来源。
妖怪到底是少数种群，平时根本见不到，上次见了个黄鼠狼，这次又见了只狐狸，她是捅破了妖怪窝吗？
三分钟之后，一只带着瓜皮小帽、穿着布褂的黄鼠狼映入眼帘。
他看到安如故手里的桃木剑，非但不害怕，反而激动地冲了过来：“大师，我等你很久了。听说你在道观里面，我不敢进去。”
安如故眸光微变，这不是上次向有缘人讨口封的黄鼠狼吗？
她收起剑：“你讨口封成功了？”
黄鼠狼端端正正地向她作揖：“嗯。后来得知是大师帮忙，我才能成功讨口封。多谢大师慷慨相助，我是来报恩的。”
他向有缘人走进科学讨口封，并不会借走对方的气运，反而因为八字相合，对双方来说皆有益处，并不亏欠对方。
真正需要报恩的，则是安如故。
毕竟以那位有缘人的死脑筋，喝醉了都不肯说他是人，更不用说清醒的时候。
安如故垂眸沉思，这位黄鼠狼品性不仅不坏，反而很好，本来可以不费力地直接找一个普通人讨口封，却为了不影响对方忍到现在。
看来是一个极其爱惜羽毛、讲究因果报应、静心修炼的人。
不让他报恩，反而对他的修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