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我第一个醒来。看了看四周,发现国栋他们也和我一样,东一条西一条的睡在地上。我非常奇怪,我记得我们夜里一直往前赶,怎么醒来时却睡在地上,就像做了个梦。我忙把大家叫醒,说出了我的感觉,国栋他们也和我一样忙朝四周看了看,也迷惑不解。朵嘎说:
“队长,我好像听你说了一声“就地休息呀?”我想了想说:
“我要下令,只会说“就地宿营”,而且我们都会把东西集中到一块,也不会背着背包睡呀?”朵嘎说:
“我们该不会被“鬼”牵了吧?”志朋站起来说:
“这也许是地磁现象,当人体波长与地磁波相吻合时,身体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自动调节功能,与之适应环境,如疲痨了,就会自动地让你闭上眼睛休息……”国栋不耐烦叫起来说:
“管它“鬼牵”还是“地磁”反正还活着,我看吃点东西赶快上路吧。”
我朝天空看了看,从云的裂缝里,从那橙黄色的、衬着太阳的边缘上,阳光成为一种宽阔的扇子一样的光线,斜斜的投射下来。在辽阔的天空时是细细的、象刀锋一样的这些光线,到临近地面的时候,象奔流一样的扩大起来,落在沿着天边伸展着的灰褐色荒原的遥远的界线上。我们的心一下紧缩成一团,我们己进入到了一个无人的“干渴之国”了。
在这之前,我衡量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在这里,如果我们不尽全力帮助自己渡过难关,那么,就是神也无能为力。我们准备了至少可以维持六天的生活物资。当然,首先是足够的水,以及条状的肉干等食物,把这些东西分到每个人头上,足有25公斤,不过志朋的加给了国栋七八公斤。这样的重量,在每天下午就会变得让我们直不起腰来,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咬紧牙关,继续前进。但是,照这种缓如牛步的速度走下去,我怀疑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苦重而炎热的空气仿佛停滞了,火热的脸愁苦地等侯着风,但是风不来。太阳在蓝得发暗的天空中火辣辣地照着,在我们对面的,是一片灰色的荒滩碎石,偶尔也遇到孤独而立的橡树,那便是我们休息的地方。有些地方长出一些“爬地虎”之类的低矮植物,竟连一根一片树叶都不动摇一下。湛蓝的天空,不时有只把鹞鹰乎稳地在荒原上面翱翔,常常在一个地方停留下来,很快地拍着翅膀,把尾巴展开成扇子形。似乎在等待着我们倒下,但很快我们就发现它的目标并不是我们,而是摆在我们前面一具具的枯骨。这些人的骨骸非常奇怪,大都是在行走时倒下的,有的脚和手上还有锈蚀得不成样的手铐脚镣。这又引起了志朋的兴趣,他拿起铁链看了看说:
“我敢肯定,这是罪犯们的尸骨,而且他们是欧洲人。”朵嘎问:
“阿哥,这里可是无人区,哪来的白洋鬼子?要有人来也只能是当地的土著人。”
“不!是欧洲人。你看,他们的骨骼粗而大,不像亚洲人的骨骼。”
“那,他们为什么带着手铐脚镣呢?”国栋插话道:
“这还不清楚吗,洋鬼子喜欢干犯罪的勾当,本国关不下了,把他们送到这里来坑害你们的老祖宗。”志朋说:
“和尚,你还真猜对了,早在1779年,英国受到美国独立运动的影响,便向南亚拓展殖民地。因为他们本国犯有重罪的人,无法再送往美洲,所以伦敦监狱,挤满了危险的犯人。于是,一个叫约瑟夫.凡克斯的人建议:“将澳洲这一带建成为流放罪犯的殖民地。这项流放犯人的行动,如果不立即付诸实施,也许会因为囚犯过多,环境卫生难以顾及而再度引起鼠疫流行。”因此英国政府决定采行他的的提议。于1788年派遣第一舰队,共十一艘舰艇,载着759个已经判刑的罪犯和300多位船员、警察、妇女等来到这里……”朵嘎也学国栋似的骂道:
“他娘的,这英国佬他妈不是个东西,把这里当成垃圾场了,难怪这里那么荒凉。”国栋看到自已说对了,便高兴地补充道:
“我看他们把这里当垃圾场,世界各国也同样把他们国家看成了垃圾场。你不见各国的犯罪分子、贪污腐贩份子、民族分裂恐怖分子,一经贩露不都往欧洲、美国跑,他们才是拾破烂的,我看不定什么时候也会暴发“鼠疫”的。”志朋接着说:
“和尚,你说的是现在,而当时英国把这里当做罪犯放逐地,还有一层意思,是想把犯罪分子送到这里,作为一种开发这里的有生力量。可当他们登陆后,白天砍伐破坏当地资源,晚上睡在帐蓬里,想逃的人也会因为水土不服、饥饿、及疲惫而自动归来。这里成了囚犯们绝望的地方,大多精神紧张耐性消失,或因缺乏新鲜蔬果而患坏血病死去,有的则是在押送中或逃亡中死亡或失踪。
仅管如此,殖民地的开发仍在绁边继续进行。当第二舰队又带来了更多的人,他们己不再因这块土地而困窘了。这些原该绝望的英国囚犯,把土著人赶进了深山老林,逐渐学会了如何利用这块贫瘠、苛刻的土地。到1815年末英国政府为了完全占领这些地方,废出了自由移民的限制,大量的怀着发财美梦的英国人涌到这里。由于只顾开发毁林,破坏了很多地区的自然环境,这里并非是他们理想的天堂,有的人又返回到英国。于是殖民者把注意力转移到东部或西部那些完全未为人知的广阔大地。他们中产生了一种传说,在这里的东西部,有一处白人居住的乐土,那里非常自由,工作也很轻松,能够充分享受生命的喜悦,可以通往东方富庶的中国。为了找到这条通道,他们前仆后继向这里探险进发,但广阔无垠的荒滩沙漠让他们付出了昴贵的代价,这就是我们眼前的惨景。”国栋飞起一脚,把脚下的一个骷髅踢得飞到老远骂道:
“这些该死的家伙,我看他们到哪儿都只会有一个同样的下场,那就是死亡!”
当我们越过这些骨骸地后,酷热的阳光晒得我们直冒烟。大家心里直在想,要能刮点风就好了,总以为风会带来凉爽。哪知不多久还真刮起了一阵大风。但带来的并不是凉意,反而像从锅里吹来的蒸气,又热又闷,让人热得喘不过气来。而且这种猛烈的热风一刮就是一整天。灰粉的尘雾,笼罩着大地,遮蔽了阳光。一团团浓密的飞沙,一阵阵卷过,每次吹来,便都背过身去。尘沙钻进所有的隙缝,在头上身上耳朵和鼻孔里积起厚厚的一层,连牙缝里,都在沙沙作响。我们只好在一处高耸的土坎后躬身躲避这股妖风,直到傍晚风才停息下来。风后天空繁星璀灿,月如明日,我们相互对视了一下,不由得都笑了。因为除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外,似乎再看不到什么了,全身都为灰沙所覆盖了,和大地成了一种颜色。即便站在地上,如果不动,保准十米外你看不出这里有人。朵嘎用刀背从脸上刮下一层和汗水融在一起的泥土后说:
“奶奶的,我都成了一块“赌石”了,这层硬壳不用刀是刮不下来的。”国栋也笑了说:
“只可惜打开的赌石不是翡翠,倒像是一堆牛屎,我看你小子赌得连你阿妹也要把你扔出门去。”
“阿哥,你那块赌石打开来看看,也绝非是块白玉。阿姐要看到他心上人成了个巨形屎克郎,保准被吓死。”
我们都被他二人的对话逗笑了,不论手脚或身前身后,都被厚厚一层灰土所包裹着,相互间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这足有半斤重的层土清理干净。我测算了一下,我们整整一天只前行了八公里。这光景让我深深感到:生存本身就是一种无奈和苦闷。要照这样的速度走下去,我们非得渴死或饿死在沙漠里。于是我们决定白天休息,夜里行军,这样既可保持体力因炎热而过度的消耗,也可节省饮用水。谁都知道,水是帮助我们远离死神的“灵丹妙药”,如果我们不这么做,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们必须严格克制自已,而且我们的水已经不多了。
在沙谟里走夜路,头几个小时是很可怕的。当又大又黄的月光出来时,仿佛扬起了一片呛人的尘土,象水汽一样的上升,让你喘不过气来。人的牙床骨会机械地、持续不断地咬着,象是要嚼碎这些尘土,它像一团火似的钻进你的嗓子眼里。接着,出现了某种安宁,懒洋洋的感觉。机械地往前走,忘了自已在走,也忘了是人。只是在绊了一跤后才想起自已在走路。的确,常常绊倒,不过,这总可以忍受,因为我们心里总在想“夜,你快点过去,夜过去了,这段路也就过去了。反正,我们已经不象开始那样累了。黑夜过去了,然而这却是最残酷的时刻。渴得要命,冷得发抖,所有的疲劳一齐朝你压来。可怕的微风预告着黎明的到来,却使你得不到半点慰藉,每一次失脚,你都会自言自语道:“下一回是最后一次了。”
我腿痛得厉害。任何磕磕碰碰都会反射到我那可怜的肩膀上来。有一阵,我真的不想走了,想坐下来,那时候我看到朵嘎、志朋还有国栋,几乎是闭着眼睛在一步步往前走。他们的脸上,有一种无法描述的痛苦和意志的混合,我也只好闭上眼睛继续走下去……
黎明时分,我们在一堵绝壁的凹处停了下来。很快,炎热又把我们赶到一个更深的凹地处,在国栋那里领取半口水后,什么也不想吃便昏昏沉沉地倒下了……我们忍受了人类在沙漠中所能忍受的一切,在人们所能想象的一切恐怖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我们喝光了最后一滴水,预是着我们以接近到了人生存的终点。整整两天没进食了,一直处在几乎神智不清的状况下,不自觉的移动着那好像不是自已的腿。每到一棵橡树下,便寻找那该死的巨蛙或那小袋鼠。我们每找到一只,便马上把它的肚皮撕开,轮流吸干它的血,最后生生把它吞食了,这种难以形容的美味,令我毕生难忘。“茹毛饮血”不再原始,而成了我们想像或奢望中最美好的词汇……
天又亮了,我们终于看到了两棵孤独的橡树,树离我们不到一里路。我们都兴奋地大喊大叫朝它奔去,因为我们在树下看到了一口井,最后一百米几乎是跑着过去的。
终于,我们到了。
井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