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空亮的大脑昏昏沉沉的, 发烧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陌生的事情。
他的身体是绝对健康的，平时都还好，但是每到换季必感冒。一开始诸伏空亮不知道理由, 后来在宫野医院那边看了不少的医学书之后, 诸伏空亮就明白了。
简单解释的话，就是用脑过度带来的精神负担，体现在了身体上。
诸伏空亮平日里也不像是侦探的一样去时刻动脑分析，但是超忆症的关系会让他无意识地处理着脑内的记忆, 这本来就是一种高额的消耗。
就像是他吃了这么多糖，连带着身上都带着一股甜味，却至今没有变胖，就已经是很好的证明了。
因为爸爸妈妈都在的关系，生病发烧的时候都会有人准备好药，还有入嘴温度恰到好处的清淡食物。
而不是——醒来看到一个混蛋卷毛吧唧吧唧吃着三明治，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拿着他的手机在玩。
与其说是玩手机, 不如说这个混蛋卷毛的目光是想把他的手机拆解了。
“我经过你同意了。”松田阵平用着灵活的手指转动着手机：“以及不用谢，我帮你突破了俄罗斯方块的记录。”
“……”诸伏空亮没有关注手机，而是盯着他嘴里的三明治：“哪里来的？”
“客房服务。”松田阵平回答道：“可惜只有一份, 你想吃的话只能另外买了。”
这个人……好不要脸啊。
“谢谢夸奖, 我一直觉得这是我的优点。”松田阵平微笑着回复了这句话——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更像是挑衅。
萩原研二的微笑让人放松警惕, 松田阵平的微笑只让人想往他脸上揍一拳。关于这一点，降谷零或许会觉得自己和诸伏空亮有共同话题。
多亏了松田阵平, 诸伏空亮觉得自己昏沉的大脑都清醒了：“我讨厌你。”
“好巧，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松田阵平把三明治的最后一口吃完：“接下来要做什么？”
“昨天你说的问题我想过了, 既然我是这个情况,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萩也一样？没办法联系我, 没办法联系他的家人之类的？”
“你可以打他的电话试一下。鉴于你们两个现在是一样的情况，说不定这次就打通了。”诸伏空亮从床上爬起来，拿起自己的衣服拍了拍，重新穿了上去。
“他的号码在我手里。”松田阵平把三明治的包装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他的电话卡还在我家放着，如果你希望的话，可以赶在别人帮我搬家前，去我家一趟。”
“……”诸伏空亮：“你现在有什么。”
“我？”松田阵平还有兴趣开玩笑：“一双灵活的手，还能思考的大脑，属于拳击手的拳头？”
“也就是说，你没有钱，没有手机，没有住所，以及连提供信息的渠道都没有。”诸伏空亮做出了翻译。
“看来你还真够了解我的。”松田阵平愉快道：“就是这样。”
“对了，在你睡觉的时候我实验过了，只要有别的人在，我就会变成猫。”
“所以你聪明的大脑，灵活的双手，还有拳头，都被封印了？”诸伏空亮从浴室里面走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些往下落的水珠，他刚才在刷牙洗脸。
他用手随便抓了抓头发，不过因为昨天晚上头发没擦干就睡觉的关系，侧边的刘海有些翘起来了，诸伏空亮评价道：“所以你还有什么用？”
“至少拳头还能用来揍你？”松田阵平如是说道。毕竟只有在诸伏空亮面前他才能保持人形（不被人看到的前提下。）
不过在注意到诸伏空亮的眼神之后，松田阵平耸了下肩，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好吧，玩笑时间过。”
“如果没有你这个特殊情况，我现在应该还在想办法自保。”送流浪猫绝育的人从来不只诸伏空亮，比起食物，松田阵平更注意的应该是不要被送进医院。
而诸伏空亮否定了松田阵平的猜测：“没有我，你现在应该在宠物医院——不是绝育，而是治疗身上的伤口。”
“直面爆丨炸，从高处坠丨落的伤势。”诸伏空亮开口道：“就算你能活下来，这种伤势你都至少要住院半年以上，这个期间，应该没有医生会想着要帮你绝育。”
松田阵平果断忽视了最后一句的绝育，点头道：“……是这样。”
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有那种大面积的烧伤，半年都是往少了算的。
“不过因为你皮糙肉厚，所以一年应该差不多就能恢复了。”诸伏空亮冷酷无情地说道：“等伤好之后，医生就会想起来你作为流浪猫还没有绝育。”
“你肯定是拒绝的，所以绝对会逃跑。”
松田阵平：能不要一直提绝育的事情了吗？
“所以？”
“所以接下去你就会因为无法证明自己是松田阵平，开始作为一只黑猫生活，然后开始在垃圾桶里捡破烂吃。”
松田阵平：“……你和我有仇？”
“三明治之仇。”诸伏空亮抬眼：“我现在肚子饿了，因为你的关系，我没有三明治吃了。”
松田阵平扶额，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小鬼还没成年，幼稚的要死。他忽视了那部分明显带着情绪的发言，注意到了重点：“不过你说得对，食物的确是很重要的，毕竟我也不可能会为了吃的去人前卖萌讨……”
松田阵平的声音卡在了这里，他迟疑道：“你觉得萩会吗？”
诸伏空亮：“……”
诸伏空亮和松田阵平的脑回路无意识重合在了一起。由于松田阵平已经作为了一个例子，如果萩原研二也活着的话，除去前半截治疗的部分，后面的？作为宠物被女孩子喂养什么的……
如果是萩的话……总觉得不是不可能……不对，不能这样想他——可是那毕竟是萩原啊！！
松田阵平的思维不由地滑下深渊，如果作为宠物被喂养，那萩是不是……额、这样的话，他不愿意回来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事关男人的……尊严。
松田阵平掩盖住了自己无法控制上扬的嘴角，不行了，代入到那家伙的身上他好想笑。
诸伏空亮也被带偏了思维：“这是什么搞笑救济的同人世界吗？”
“之前就想问了，同人是什么意思？”松田阵平努力地把自己脑海里奇怪的东西删除。
诸伏空亮无视了松田阵平的问题，完全没有自己打破世界壁的自觉，而是把翘起的头发压下去之后就往外走。
松田阵平：“你要去哪？”
“买早饭，还有退房。”
松田阵平想了想，没怎么犹豫就跟了上去，在转弯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松田阵平就自动变成了猫，然后跳到了诸伏空亮的肩膀上。
诸伏空亮目不斜视，只是拒绝道：“你没有自己的脚吗？”
这次轮到了松田阵平当做听不见了。
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猫互相伤害，诸伏空亮盯着便利店里面挂着的猫条和猫粮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等坐在了便利店自带的座位前，诸伏空亮将手里的猫条放在了黑猫面前：“你最喜欢的猫条。”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选择了背对着诸伏空亮，身后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完全没有理人的打算。
诸伏空亮也不介意，因为有着好朋友世界的松田阵平在，诸伏空亮很难对眼前这只黑猫产生恶意。
讨厌归讨厌，偏偏因为移情的关系，这份讨厌都表现得像是好友之间的吵嘴打闹。
诸伏空亮对此评价道：“我讨厌代餐，还有替身。”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满头问号：这个小鬼平时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啊？
诸伏空亮把买来的猫条装进兜里，然后又买了不少的糖果，看着诸伏空亮打算离开，松田阵平也能屈能伸地重新跳到了诸伏空亮的肩膀上。
一个外表足够惹人的少年肩膀上还搭着一只听话的黑猫，简直就更加吸引别人的注意了。
松田阵平显然不喜欢这样的目光，诸伏空亮也不喜欢，但是有个叫做萩原研二的好友在，他们两个都挺熟练的。
松田阵平往着周边看了看，然后用爪子按了按诸伏空亮的脸颊，指着旁边商场的位置，还用摩斯密码说了句“帽子”。
“我不介意这样的交流方式，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脸上按密码？”诸伏空亮平静地说道。
黑猫对此毫不心虚。
诸伏空亮买了顶帽子压住自己过于显眼的脸，并且在另一家宠物店门口犹豫了两秒——毕竟肩膀上踩着一只猫，和手里拎着一只装着猫的猫包，怎么看都是后者更不惹眼注意。
松田阵平瞬间明白了诸伏空亮的想法，对此表示道：“你敢这么做，我就敢把你兜里的糖全丢掉。”
诸伏空亮：“……你是小学生？这么幼稚的威胁都想得出来。”
松田阵平：“那你倒是继续往宠物店的方向走啊？”
诸伏空亮：“……”
诸伏空亮：“你什么时候变成人的？说好的在人前没办法变成人类呢。”
松田阵平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知道。”
诸伏空亮把脑海中的一个可能性划掉了，并且说道：“你给我的条件不完全。”
“也许不是有人看着你，而是认识你的人出现的话，你会变成猫？”
“我不觉得有那么多人认识我。”松田阵平皱眉道。
诸伏空亮看了他一眼：“我猜你根本没仔细看那个新闻。你的脸现在知名度已经是国民级别的了。”
诸伏空亮指的是电视上牺牲警察的证件照。
“……”松田阵平：“啧，我竟然忘记这一点了。”
“话说回来，你现在要去哪？”
“你的墓碑前。”诸伏空亮回答。
松田阵平：“？”
“萩原如果活着，葬礼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参加。”诸伏空亮侧过脸说道：“但是你的墓地，他不可能不来的。”
“而且大概率，他会是一个人在没人的时候出现。”
“……”
“所以你就打算这么傻乎乎地蹲在我的墓碑前吗？”松田阵平放空了大脑，撕开一根猫条，然后叼在了嘴边，说的话倒是没有含糊：“我竟然还配合地陪你等了一下午——”
“不是我等，之后是你等。”诸伏空亮打了个哈欠：“我只打算陪你到现在为止，不用担心，我会记得给你订购食物……你在吃什么？”
松田阵平咬着那根猫条，拿出一根没拆封的丢到了诸伏空亮的怀里：“建议你仔细看上面的文字，这是给人类吃的，口感类似果冻。”
“……果冻为什么要做成猫条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我还奇怪那些制作商的脑回路。做成泡面样子的卷笔刀，实际上是便利贴的三明治，还有避O套的湿巾——抱歉，忘了你还没成年，不过你们学校应该也教了相关知识了吧。”
原本诸伏空亮和松田阵平都不抱有什么希望——毕竟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诸伏空亮因为高烧的关系睡觉的时候，松田阵平完全没有任何睡意，手边没有可以拆卸的东西，他就拿着诸伏空亮的手机玩俄罗斯方块，让自己的思维重新冷静下来。
然后天就亮了。
诸伏空亮说的是“赌”，他自己都不确定答案——所以导致现在他们做的一切，都带着滑稽的味道。
偏偏松田阵平就像是完全不在意结果的无可救药的赌徒，明明没有任何证据，没办法证实甚至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毫无道理地信任着这个不存在的百分之一。
因为他的确是什么筹码都没有的赌徒，一无所有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好歹他现在捡了一条命下来，所有人都接受了松田阵平的死亡，葬礼都已经结束了，那么他再输一次，也不过是再死一次，甚至不会让他身边的人再悲伤一次。
松田阵平赌得起，就算事后证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至少也努力了一次，不至于后悔。
而且怎么说呢……之前只是猜测，现在看起来，他、另一个他，和这个小鬼的关系看起来真的很好的样子。
倒也没有羡慕，只是觉得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不仅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萩在，还有一个看着就相当麻烦的小鬼：“还挺辛苦的。”
松田阵平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还因此笑出了声。
“你知不知道大晚上在墓地笑，是恐怖片的标配？”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我没看过几场恐怖片。”松田阵平盘着腿说道：“你不是不陪我等吗？现在回来是做什么。”
“晚饭。我说了会给你订的。”诸伏空亮凉凉地说道：“只是外卖员说他遇到了和墓碑照片一模一样的鬼魂，因此拒绝送餐，只能我自己来了。”
是傲娇啊，这家伙。松田阵平恍然。
原本他们都不认为能在今晚蹲到人，可是小说还要考虑逻辑，但是现实不需要，偏偏就这么巧合和魔幻，他们竟然真的蹲到了——应该在四年前死亡的某个混蛋“幽灵”。
因为刚才管理墓地的工作人员来过一趟，松田阵平变成了黑猫自动在黑夜之中隐藏了起来，诸伏空亮也没有隐藏自己，并且对管理人员说死者死亡前和他约定了吃M记，所以他才带着汉堡坐在这里，之后会处理垃圾的，不用担心。
想吃M记的死者本人：“……”
之后诸伏空亮就乖乖拎着垃圾去扔了，就在这个过程之中，站在原位的松田阵平注意到了另一边窸窸窣窣的声音。
从旁边的草丛之中钻出一个人出来，半长的头发现在掉了几片枯叶，但时候他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那双漂亮的下垂眼里带着难掩的痛苦。
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松田阵平的呼吸都停止了。
等诸伏空亮扔完垃圾回来之后，就看到了一个脸上被揍了好几拳的看不清脸倒在地上呻丨吟的男人，而松田阵平正捏着拳头，脸上带着杀气还想继续揍几下的样子。
诸伏空亮想了想，不仅没有阻止，还后退了一点，免得打扰面前的两个人。
等松田阵平好不容易冷静了一些，回过头，就看到诸伏空亮把手里还没有吃完的薯条打开，站在一边边吃薯条边看戏。
“……你什么时候来的？”
“终于冷静了？”诸伏空亮把手里的盒子转过来倒了倒：“刚好，我的薯条也吃完了。”
松田阵平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松了拳头，而倒在地面上的萩原研二擦了擦嘴角的血，茫然地举起手问道：“那个，请问我是被打失忆了吗？总觉得好像错过了好多剧情——小阵平你该不会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假死骗我出来吗？！”
“还有这位……额，所以原来小诸伏还有个弟弟吗？我好像没有听他提过？”
而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墓地的管理人员又拿着手电筒往着这边走了过来，三人对视一眼，发挥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默契，直接避开管理人员然后离开了墓地。
“总之，换个地方说话吧。”萩原研二捂着自己刚被揍了一拳算是毁容的半张脸，也没办法委屈，毕竟本来就是他理亏在前。
诸伏空亮又开了一间房——由于另外两个成年人不太方便的关系，还是单人间。
诸伏空亮在白天还给自己买了一套衣服换，松田阵平没有份，所以后者还是只能穿着自己那套黑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