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1 / 2)

在场考生对于入考场前的二道搜身都很熟悉, 但耐不住就是有那心怀侥幸之人。

穆空青刚过完第二道搜,便已经听了两次夹带学子的告饶喊冤了。

乡试又无帖经墨义, 即便是抄了名家注解, 经义制艺也未必就考那些。

能夹带的,八成都是屡试不中,又不知打哪儿听了小道消息,自以为能押中题了。

穆空青在府城的这几日里, 也受过王启敬等人的邀约。

只不过乡试临近, 府城中各处茶楼酒馆都不乏应考学子的身影。

穆空青实在不耐听他们或高谈阔论押题, 或悄声传些秘闻,是以只去了一次, 便推拒说要温书。

穆空青整理好衣衫,按着号牌找到了自己的号房。

也不知该说他是幸运还是不幸,原应该同他挨着的那个号房中的学子,正是先前夹带被搜出的学子之一。

考试还未开始, 外头也有学子走动,周边号房的学子谈起这事, 都忍不住骂了声晦气。

早从前几日起,学子们之间的氛围就开始变得浮躁,到了临考时自然更盛。

穆空青借着日出前的微光, 自顾自地收拾着号房。

若说贡院与考棚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号房内的桌案不见了。

乡试与会试都是连考三场,每场三日, 考生每一场都得在号房内睡上整整两夜。

是以号房内的桌椅,也变成了一高一低两块木板。

白日里答题, 这两块木板便是桌椅。

夜间休息时, 便将木板并拢, 充作床榻。

号房中为每位考生提供了一盆炭火与一支蜡烛,用来做饭照明。

这三日内,只要不是作弊,考生在号房内无论做些什么都不会有人管束。

穆空青将笔墨等物一一放好,再将油布盖在考篮上,遮住里头的食物,放在号房里头的阴凉处。

现下天气太热,穆空青带了一袋大米和几块切好的腊肉,还有一些烘干了水分的面饼,都是耐热耐存放的东西。

中午日头高时不便升火,便用凉水就面饼,到了早晚稍凉快些,再用腊肉煮粥,补充盐分。

穆空青将号房收拾完了,又靠着墙静坐了一会,让头脑彻底冷静下来。

不一会儿,外头的窸窣声也停了。

紧接着,是考官入场,衙役发卷。

乡试正式开考。

穆空青简要浏览了一下题目,乡试首场试四书文三篇,其中《论语》与《孟子》各一篇,这也是每年乡试的必出题。

余下一篇,则在《中庸》与《大学》中择一出题。

今年选的乃是《中庸》。

四书文后有经义三题,并五言八韵诗一首。

其中四书文定二百字以上,经义定三百字以上。

相较于前头的童子试,乡试的题量,称得上一句骤增。

穆空青并未多耽搁,趁着现下温度还没到太热的时候,先将三篇四书文的破题都想了出来。

穆空青埋头答题,眼看时间过了中午,他将将写完第二篇四书文的初稿。

穆空青放下笔,擦擦额间汗水,再揉一揉有些酸胀的手腕,长长舒了一口气。

因着前些年出过一事,传闻有考官在定桂榜最后一名时,见一待选学子初稿上的字迹凌乱不堪,便觉得此人表里不一,于是将人黜落。

因而现在的学子们,为免自己一时时运不济,遇到同那传闻中一样的境况,便在作初稿时,也要保持字迹工整。

穆空青将面饼在水中泡软,心中暗叹了一句,难怪乡试前大家都在勤练手速。

能不能写得完暂且不论。若是寻常孱弱些的学子,这三天下来,第二场还能不能拿得起笔都不好说。

穆空青简单填饱肚子之后,用特意带上的巾帕沾上凉水敷面,让自己因着天气缘故逐渐烦躁的情绪平静下来。

他没有急着动笔。

按照穆空青的计划,他会在今日写完三篇四书文,然后在傍晚时分进行修改,在第二日清晨时分,趁着天气凉爽时誊抄。

他现在的时间还算富余。

作文章,最怕的就是心浮气躁。

永嘉书院那么多次季考,全部都是落笔无悔。

只要穆空青能够发挥出季考时的水准,那么他的初稿就没有需要大动的地方。

比起旁人在删改时耗费的时间,和因着无休止的删改而愈发烦躁的心情,穆空青无疑是占优的。

自然,前提是他能够冷静得下来,不被乡试时的氛围和燥热的天气所影响。

闭目放空了一阵,穆空青觉得自己足够清醒了,这才提笔继续。

三篇四书文写完,穆空青先是通篇检查了一遍,将避讳、用典等基础问题再三确认无误后,将炭火燃了起来,预备煮些粥水。

其实若是可以,穆空青宁愿吃上三天凉水就面饼,也好过这大夏天里的生火煮粥。

但无奈,他需要自己保持足够的精力和体力,那么补充盐分、碳水和蛋白质,就是必不可少的。

现在看天色离日落还有一会儿,刚好趁着这段时间将粥煮了,也叫自己好生歇一歇,清空大脑,方便温度稍降后修改文章。

穆空青将大米和腊肉倒入陶罐,又将炭盆向外头推了推,省得给原本就闷热的号房加温。

他这往外一推,周边号房中的学子们便倒了霉。

原就已经心浮气躁了,好容易熬了一天下来,这会儿正是压抑得不行的时候,再一闻到那粥米混着腊肉的咸香,更是半点考试的心思都没了。

有不少学子为了快些答题,已经近一天都未曾进食了。这会儿再闻到食物的香气,那饥饿感简直是翻了倍地往上涌。

穆空青听到他隔壁有学子骂了句什么,随后,那边儿也传来了生火的动静。

有那等机灵的学子,见考场中有不少人都开始做饭,自个儿也停了笔。

横竖这会儿闹腾腾地,不如跟着大伙儿一起,省得还要受人影响。

也有那性子执拗地,一篇文章还没写完,这会儿被打断了思路,正恼怒地低声咒骂。

穆空青却不管旁人许多。

他喝完粥时,天边的太阳刚巧没入西山。

余晖还在,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足够穆空青赶在天色昏暗之前,将自己的三篇四书文修改完成。

穆空青将自己的答卷和草稿全部用油布悉心包裹,存放在号房内侧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外头的长廊挂上了灯笼,穆空青能见到对面的号房里也亮起了点点烛火。

他将两块木板并排放好,又取了凉水泼在号房靠外的一侧,多少有些降温效果,能让他在入睡时稍舒服点儿。

殊不知穆空青躺下睡了,坐在他对面号房的学子,却是更加烦躁了。

他先前文章还没写完,就被穆空青煮饭的动静打断了思路。

现下好容易又有了灵感,偏偏一抬头,就见对面那小子竟就这么施施然地睡了!

睡了!

这可是乡试啊!

他是已然成竹在胸了吗?还是自知无望,自暴自弃了?

那学子也知晓自己应当专心答题,可他见穆空青这游刃有余的模样,心中就是耐不住多想。

想得越多,心情便越烦躁。

偏偏今夜还时不时就有一阵微风掠过,吹得烛火摇摇晃晃,更叫人平添几分心绪不宁。

那学子心里思绪纷乱,写到一半实在写不下去了,忿忿地将笔一撂,干脆也学着穆空青直接入睡。

只是他脑子里各种念头都有,这一夜睡得也不大安稳。

第二日,他被一阵水声吵醒。

一睁眼,却见天色也就将将转明,怕也就是卯时刚到的模样。

穆空青虽谈不上睡得有多好,但至少精神还是养足了的。

他第二日卯时不到便已醒了。

此时天色还暗着,微风吹过带着几分凉意,考场内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不知打哪儿传来的虫鸣外,再没有旁的动静。

穆空青轻手轻脚地打水洗漱,一抬头便见他对面号房的学子也坐起了身,此刻正满腹怨念地盯着他,盯得穆空青一头雾水。

兴许是此人睡得浅,叫自己惊醒了?

穆空青在心里猜想。

不过他此刻正是头脑最清醒的时候,温度也是难得适宜,时间半点都经不起浪费。

穆空青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自己,又小心架好木板,点上蜡烛,铺纸研墨。

最后浏览一遍昨日作好的三篇四书文,确认无误后,穆空青着手开始誊抄。

连着誊抄三篇,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即便穆空青自认自己腕力不差,写完之后也还是难免感到疲累。

但是好歹赶在他计划好的时间内完成了。

接下来,他还需得完成至少两篇经义题。

此次清江府乡试的三道经义题中,一道《诗经》,一道《礼记》,一道《尚书》。

好巧不巧地,《礼记》一题摘选的片段,恰好是杨思典曾经赠予他的那三本书中,那位大家做过注释的。

因着那注解颇有意思,穆空青还特意同周秀才探讨过。

穆空青斟酌片刻,决定将这篇最有把握的《礼记》题最先写完。

乡试可不搞什么均衡之道。

只要没有哪一科差得出奇,那么考官取中学子时,多半都是看谁出彩的地方更多。

三篇中上水平文章的答卷,和一篇上上、两篇中下的答卷放在一起,取中的必然是后者。

当然,若是只有一篇上上,余者皆是下等,那就另当别论了。

得益于曾经的运道,穆空青在答这道《礼记》题时格外顺畅,赶在午膳前便已经写完了初稿。

刚好趁着用午膳的时候休息片刻,下午说不定能将另外两篇经义全部答完。

穆空青被那《礼记》题带得有些兴奋,只觉得夏日里的燥热都褪去了不少,此刻的思维也是格外活跃。

然而到了傍晚时分,穆空青答完最后一道经义题,揉着酸胀的手腕抬起头时,却发觉天边已经起了一片云霞。

穆空青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

下午时,那种燥热褪去的感觉,并不是穆空青的错觉。

此刻的风渐大了,温度也降下了些了,可穆空青却只觉得自己出的汗反而变多了。

穆空青熄了炭盆,将陶罐中的米粥放在一边。

等着米粥冷却的同时,穆空青凝眸看着天边一片云霞。

片刻后,穆空青将纸笔用全部用油布包裹了个严实,而后放入考篮中,又用已经凉了下来的炭盆将考篮垫高,放置在了木板下方。

果不其然,夜半时分,穆空青被一声响雷惊醒。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瓢泼大雨。

穆空青一睁眼,便觉得脚上一阵凉意。

他起身一看,有股股水流正顺着墙壁蜿蜒向下,直接泅湿了模板靠墙的那半边,而穆空青感到的凉意,也正在源于那股水流。

好在清江府并非干旱少雨的地方,现下又正值雨季,时不时下一场暴雨也是常见的事。

穆空青在傍晚时见那天色便不大对劲,于是便多留了个心眼。

号房漏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这清江贡院也不知是几时修建的,穆空青自然不能在这事儿上碰运气。

他特意将装着试卷的考篮放在木板底下,还用炭盆将其垫高,为的就是防止他所在的这处号房漏水,叫他这两日来的心血白费。

好在这号房虽然漏水,但屋顶却还是靠得住的。

穆空青将炭盆和考篮放在了木板一边,又将身子蜷得更紧了些。

他如今个头不矮,睡在号房中难免逼仄,再加上又要远离那面正渗水的墙,能躺的地方就更少了。

无奈他明日还须得答题,此时难受归难受,觉还是得睡的,哪怕是闭目养神,也得躺下好好歇着。

穆空青是安然躺下了,这贡院之中的后半夜,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安稳渡过的。

有自幼长在外地的学子,对清江府的气候半点了解也无,晚上毫无防备地便睡下了,睁眼时试卷已经湿了个彻底。

还有学子只是用油布粗粗盖了,放在地上便不曾管它,谁料号房漏水,答卷直接泡在了水中,晕得连纸张的形状都分不出来。

有零星的哭嚎声在贡院内响起,却直接被埋在了雨声里。

贡院大门一关,不到放排便不得开。

这些学子即便已经知晓自己此番中举无望,也必须得在这号房中,生生坐到明日放排,眼睁睁看着旁人答题交卷。

穆空青的后半夜几乎没睡。

那雷声时不时便在耳边炸响,再夹着夜雨中隐约可闻的悲戚哭喊,总能搅得他刚刚入睡便被惊醒。

直到外头的雨声停了。

哭声没了雨声的掩盖,引来的值夜的考官。

一阵求饶叫屈过后,贡院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穆空青混沌中又睡了一小会儿才醒。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与昨日清晨无异。

若非这地上还聚着未干的水迹,穆空青几乎要以为昨夜那场大雨只是他的梦境。

穆空青起得有些晚了。

洗漱时,有不少考生都凑到了一处。

穆空青听到有考生在同友人抱怨,说是昨夜自己隔壁的学子污了答卷后便一直在哭嚎,搅得他一宿没睡。

还有人说自己边上的考生闹出的动静太大,直接叫考官以扰乱考场秩序为由赶了出去。

有人唏嘘觉得造化弄人,也有人不满旁人粗心大意,唯恐带坏了自己的运道。

穆空青隔壁的那个学子自开考时,便觉得那夹带的学子号房离他太近,一直念叨着晦气。

结果昨日他对面的考生污了考卷,又是惹得他一阵叫骂,直说今科乡试若是不过,都赖这二人坏他运道。

穆空青被他的污言秽语念得烦躁,没忍住打量了那神神叨叨的学子一番。

那是个瞧上去有些暴躁的中年人。

留着精心修剪过的胡须,只是这两日不曾打理,看着有些凌乱。

眼神中带着阴翳,取用物件也是摔摔打打,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甚至还会在有人看他时提高些音量,恨不能叫全天下都听听他的冤屈。

穆空青看着那人烦躁的模样,自己的思绪却皆尽平静了下来。

以人为镜。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提笔落墨。并非干旱少雨的地方,现下又正值雨季,时不时下一场暴雨也是常见的事。

穆空青在傍晚时见那天色便不大对劲,于是便多留了个心眼。

号房漏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这清江贡院也不知是几时修建的,穆空青自然不能在这事儿上碰运气。

他特意将装着试卷的考篮放在木板底下,还用炭盆将其垫高,为的就是防止他所在的这处号房漏水,叫他这两日来的心血白费。

好在这号房虽然漏水,但屋顶却还是靠得住的。

穆空青将炭盆和考篮放在了木板一边,又将身子蜷得更紧了些。

他如今个头不矮,睡在号房中难免逼仄,再加上又要远离那面正渗水的墙,能躺的地方就更少了。

无奈他明日还须得答题,此时难受归难受,觉还是得睡的,哪怕是闭目养神,也得躺下好好歇着。

穆空青是安然躺下了,这贡院之中的后半夜,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安稳渡过的。

有自幼长在外地的学子,对清江府的气候半点了解也无,晚上毫无防备地便睡下了,睁眼时试卷已经湿了个彻底。

还有学子只是用油布粗粗盖了,放在地上便不曾管它,谁料号房漏水,答卷直接泡在了水中,晕得连纸张的形状都分不出来。

有零星的哭嚎声在贡院内响起,却直接被埋在了雨声里。

贡院大门一关,不到放排便不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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