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宫禁,在皇帝的暴怒和多疑里,仿佛沉浸在化不开的阴翳中。
宝华殿。
处处可见经幡。
春风不柔,经幡被风吹得作响,催魂似的,吵得人脑仁儿都要炸开。
小太监说他刚走:“说是回万和归处了。”
万和归处,是明空的住处。
听着,仿佛颇有意境。
皇帝站在宝华殿正殿的门口,看着神佛宝相庄严的面容在重重佛香笼罩里,变得邈远而神秘起来,佛祖的嘴角有对众生的悯然,在此刻皇帝却看到了讽刺的弧度。
年轻时,他不信佛,只信自己。
登基后,他依然不信佛,却愿意看着供奉神佛的人在自己跟前卑躬屈膝,以进宫侍奉为荣。
而这样的荣耀不再是那个从不曾将自己放在眼里的父亲给的,也不是出身高贵高高在上的嫡长兄给的,而是他!
是他赵映给的!
即便是神佛的荣耀,也是他赵映给的!
思及此,他的暴怒有了极大的平复。
没有人可以挑战他的权威,没有人可以动摇他的地位,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中抢走任何东西!
谁也不能!
肖公公躬身上前,小心道:“陛下,是否奴婢去传了明空过来?”
皇帝一挥袖,说“不必”,直接去了万和归处。
明空所住之处,极其简单。
一眼便能将所有尽归眼底,所见,也不过经书几卷,一直乌沉沉的错金鼎炉,清茶一壶而已。
皇帝到的时候,明空正在静坐冥想。
门扉被推开而无人禀告,便知是谁了。
听着脚步声沉沉入内,他缓缓吐纳,提前结束静坐。
不急不缓地起身,微微躬身一比:“陛下。”
错金鼎炉之中,一把藏香和缓得散着乳白的青烟,那气味十分呛人,乌油油的从人鼻腔钻进。
皇帝负手而立,眼神沉沉:“大师这香,倒是与旁的出家人用的不大一样。”
明空的嘴角似乎是笑的,又似乎只是习惯性的温和弧度:“藏香,大梁僧人确实很少会焚此香。”
皇帝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听说奉恩每次进宫来,都会与大师探讨经法?”
明空的回答平淡无奇:“县主孝心,每常与太后手抄佛经都会送来供奉佛前。”
皇帝可叹道:“可惜了她的孝心掺了太多的杂念。”
明空并不评价世俗中人,只是悯然道:“人生在世,活在人情世故之中,贪嗔痴念都是寻常。”
皇帝似乎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复又叹道:“只为难了朕啊,她这般为儿女私情几次三番谋害新禾,如今新禾盯死了她,非要她性命,朕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明空悲悯轻叹:“痴念太重,终成杀念,阿弥陀佛。”
皇帝轻轻扬起语调,似乎很希望能在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大师以为,朕该给她个机会改过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