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和牵了馆愚一路。当两人双双出现在一楼餐厅的时候,几乎所有当时在餐厅的人,包括入席的,也包括厨师女仆和管家,他们统统把视线落到了这两人的身上。
一楼餐厅的桌子是长方形的,对门而设的是主人位,两侧分别为主宾和其他人的位置。站立两侧的有馆愚眼熟的人,也有陌生人。馆愚把目光一一从这些人的脸上移过去,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有惊讶的,有嫉妒的,有愤恨的,有欣喜的,有担忧的,有冷漠的……
馆愚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他们露出这样直白的态度终归是因为钟玲是一个戏子。而在当时的年代,戏子是供人玩乐的,算是玩物,登不了台面。馆愚气这些人的无知和愚昧,也气戏子本身无情无义。但陆清和仿佛看不见这些人的讶然,他牵着馆愚,堂而皇之地接受这每一种眼神和表情,他甚至在众人的注视下,将馆愚牵到了座位上——主人位的右手边。而餐厅此时安静得仿佛连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直到入座之后,众人仍是那副僵硬的模样。
陆清和挑眉,嗓音低沉而缓慢,就好像是世界上最优美的低音,他道,“都愣着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仿佛具有魔力,上一秒还安静沉寂的餐厅,这会儿就忽然陷入了吵闹。之后,也不知道是谁摁下了开关,餐厅中的音乐缓缓响起。当悦耳轻快的歌曲充满整个餐厅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恢复了最初那副安然有序的模样。
只有周妈欲言又止,“少爷……”
陆清和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再继续说下去。周妈自然停住了,然后又看了一眼右座的馆愚。
而馆愚假装没看见。
餐厅内秩序井然,上菜,分菜,进食,撤盘,有条不紊。的确是一套很讲究的流程,但馆愚不是很习惯。她很久没这么被折腾过了,不过只是吃顿饭而已,却弄得和皇帝进餐一样谨慎。
最后,也没吃得尽兴,便散了筵席。
陆清和很绅士地将馆愚送回了房,虽然这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
二楼走廊一端尽头的顶部有一扇巨大的窗户,月光从那里照射进来,可以看见尘埃在温暖的凉色的光中翻滚起舞。
两人之间原是安静而沉默的,直到陆清和主动地问道,“阿玲,很不习惯么?”
“什么?”
“刚刚在餐桌上,你吃的很少。”
馆愚很意外这个男人如此观察细微,她微微一顿,回道,“只是今晚胃口不太好而已……”
这个借口蹩脚得很。
陆清和仿佛没有听出这话的敷衍,只是微笑道,“阿玲,其实你可以不用如此拘谨,毕竟你将会在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
闻言,馆愚好笑又冷笑地看他,目光如炬,似乎是想从对方清澈明朗的眸子中瞧出哪怕一丝丝的浑浊和算计,可是并没有。这个男人将自己伪装得如此干净而真诚,叫人看不出一丝破绽。实在是可怕得很。
“又是这样的眼神……阿玲,看得出你对我偏见很深。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陆清和很敏感地感觉到馆愚的眼神中究竟藏着什么。于是他俊朗的脸上出现委屈,仿佛下一秒馆愚点头的话,他就会委屈得哭出声来。
馆愚下意识地反驳,但是在看到陆清和眼中的自己脸上可笑的心疼之后,她闭嘴了。因为实在是太难看了,竟然就只因为那个男人的一句话而心生动摇。馆愚本不想如此,但是钟玲的情绪多多少少会影响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