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树上的女子晃悠着双腿,树下的玄衣少年负手而立,仰望树冠,黑曜石似的瞳仁儿中仅有的几丝怯懦也已在十年的岁月流转中消失殆尽,化作了温润明朗,而声线依旧如乐:“苍梧,下来。”
苍梧单手在树枝上一撑,衣袂翻飞,径直跌落,秦潇寒伸手一接,苍梧便稳稳落于他怀中,环着少年脖颈娇笑:“我饿了。”
秦潇寒笑道:“原来这世间精怪也是要食人间烟火的。”
苍梧瞪他一眼,从他怀里爬起来,稳稳落地,摆手道:“罢了罢了,饿了你又不会煮饭。”
十年相依,少年已不似初见时那般纤细,站在巍峨大殿随父皇指点江山,无人可看出他曾寸步难移。温润如他,铅华濯尽。
秦潇寒撩袍落座,看着苍梧生火架了砂锅,青白色的米粒在水花中翻腾,渐渐绽成一颗颗肥硕诱人的白净虾仁状,水汽混着米中掺的槐花的清甜味儿,吸入秦潇寒肺腑,顺着血脉游走,暖意浸到心底。
修长手指插入苍梧半散的流云飞鬓,秦潇寒悠悠道:“相携近十载,我在朝中辅政,积蓄势力亦有十载,凤兮栖梧桐,是时候了,只要寻机会拢了左相势力,储君之位势在必得。”
苍梧手中搅动米汤的勺子一僵,不置可否,蹲身伏在秦潇寒双膝上,亦如十年前的姿态,缓缓开口,声线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他拒绝似的道:“二殿,据说皇城外的十里桃花,百里长堤皆是美景,不如我们去赏尽?何必执着于帝位。你知晓,树妖是不可为人间的王后的。”
秦潇寒抬手抚苍梧墨发道:“我自幼便不渴望权势,只恐重落昔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境地。”
初时他只愿做一逍遥王爷,尚且为人所害,伤愈后为保自己,开始在朝中广结党羽,此时已不可全身而退。
苍梧凝视着眼前的重瞳,似乎想将目光直刺到秦潇寒眼底,她想开口问,可愿为我停留,踌躇半晌,只自嘲地笑笑:“好,凤兮栖梧桐,你又于我有恩,我本就该渡你,十里桃花,百里长堤,日后自会有人陪你赏尽。”
一袭堇色襦裙翩跹而至,纸鹞泠泠开口:“苍梧姊姊也在?喏,今个儿有槐花粥吃了。”兀自取碗盛粥。
纸鹞本想用来缓和尴尬的话只换来苍梧的抢白,苍梧顺手一指纸鹞,定眸看向秦潇寒,一字一句:“二殿既为凤,她可为凰。”
纸鹞闻言手一抖,跌翻了碗,滚烫的白粥尽扣在手上,白皙手背立时染了一片嫩色,晨起本就头晕难耐,此时忽觉黑暗自四周压向眼底,急呼:“啊,二殿。”
“莫再拿这样的话唬鹞儿。”秦潇寒一把扶住纸鹞,拽过手腕查看烫伤。
纸鹞一时颊侧绯红,忙抽回手。
苍梧走近,扣住纸鹞手腕,半晌蹙眉看向她,纸鹞眼神惊惶,使力挣脱,急急摇头:“鹞儿无碍,不过是昨夜晾晒草药睡得晚了有些头晕。”也不待得允,急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