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圆月却格外皎洁明亮。
明萝梦在殿外赏了一会月。
秋夜疏朗,她又不觉在宫中的池边逗留了一会,片刻之后,便问宫人中秋宴饮是否已经结束。
宫人知晓贵妃深得圣恩,自是无有隐瞒,道如今陛下仍在太极殿中。
这么晚了,他是去做什么呢?
明萝梦想起方才宴上心中的那一丝疑惑,不由就随宫人缓缓行至太极殿前。
……
月辉皎洁,宁白的眼底却分外黯淡,只是到底强撑精神,没有显露出来。
他沉静道。“陛下,这就是如今臣搜寻到的所有证据。崔相与……”
“好,朕已明白。”
宁白将文书呈递之后,犹豫片刻,又道。
“梁国公,到底与陛下血缘相连。”
他语意未尽,然而言下之意,裴神玉却自然明白。只是芥蒂长存,想要释然却并非一朝一夕。
裴神玉沉默半响,开口却另道:“中秋佳节,宁大人也该早日成家,以享人伦之乐。”
宁白眼底闪过一抹伤色,却苦笑道:
“臣……罢了。”
他欲告辞:“臣祝陛下与贵妃中秋合乐,臣便先告退了。”
可他才转身之际,却听身后传来冷静一语。
“朕有一言早想与老师说。”
“逝者已矣。”
老师是昔日裴神玉为昭武太子时,对他的称呼。
宁白身躯一震。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事藏得很好,却不料早被对方看出。
“臣明白了。”
他的步伐有些仓促,很快便匆匆离开殿外。
哪怕是见到明萝梦之时,也因失神恍惚而只是微微点头,又疾步而离。
明萝梦见他,却心中一跳。
因为宫人对她恭敬,所以她不受任何阻拦就进入了殿内,却不料来时刚好听见‘逝者已矣’四字。
此人又面色挣扎,似乎被她撞见了一桩秘辛似的。
而桌后的男人面色似乎也有一丝浅倦。
她逆着月色,忽然步伐微顿,轻轻扯了扯袖子。
“君玉哥哥,我……”
她不会做错了什么吧?
裴神玉看见女子踟蹰,却如小猫爪子试探一般的小心翼翼,心底隐约滚烫升温。
他淡淡一笑。
“无事,来朕身边。”
明萝梦才轻轻地走了几步,却忽男人长臂一伸,勾着腰肢,抱在了膝上。
她不言不语,只乖巧地倚靠在他的颈窝处。
玄金衮服与浅金云纱相叠,如冷硬与柔软贴合,却显得毫不违和,亲为一体。
裴神玉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今夜是不是很好奇?”
小猫诚实又慢慢地点了点头。无论是因为席上两人之间的暗涌流动,还是方才的男人,与此时裴神玉眼底的无声失落。
她隐约感觉到,这些都与他有关。
而她想了解他。
“方才那位是兵部尚书,宁白。”
“噢……”
明萝梦又点点头,却仍然是懵懵然的模样。
“宁大人于我有半师之谊。”裴神玉眼底拂过一丝怅然感慨,又道:“也是母后的故人。”
明萝梦怔然之间,却听到男人以沉静嗓音娓娓道来,向她讲述了这么一个被故尘掩盖,几乎无人知晓的故事。
王氏有贵女名悠然,蕙质兰心,生得柔美婉约。
她生长在钟鸣鼎食、诗书簪缨的琅琊王氏,系出高门,自幼就享有无双尊荣。然而王氏家规森严,也深受束缚。
豆蔻那年,她如其父所愿,长成了一个静敛守矩的端淑女郎,州郡之中美名远扬。可就是在内心无声的压抑之中,王氏女总感觉不到欢喜。
于是后来,因为一场意外,她就大胆地喜欢上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少年虽出身贫贱,不过是个泥腿子,然而性情却温和善良。女子如天边明月,他一见倾心,然而却也知道二人之间的天堑之别,不敢逾矩,只是默默地对她好。
他会在中秋之时,给她偷偷捎来京洛女郎们喜欢的花灯和香囊。也会在少女被宗族祠堂罚跪之时,偷偷从墙角给她塞东街买来的烧饼。
可纵然他想克制内心的情感,王氏女郎的勇气也还是打动了他,二人终究互相表白心迹,定下白首之盟。
男子有头脑谋略,又身有武艺,应是可以出人头地。
他打算去战场上建立一番功勋,再回来求娶她。
可王氏宗族族长王瑎,也就是王氏女的父亲,作为一族之长,族中万事自然也逃不出他的眼睛。
他早知道自己的女儿已芳心暗许,可他却不能容忍。
而当时皇室靡颓,天下已有大乱之相。他遂决定将自己唯一的嫡女,许配给当时已有野心夺位的太原王,以图谋之后王氏宗族的长久荣华。
于是他就趁那个男子离去之际,将抵死不从的王氏女郎出嫁了。
女子有负自己的心上人,自然伤心欲绝。可木已成舟,她却终究是一个世家大族的贵女,无论是世俗还是骄傲都不允许她破罐破摔。
最后也如其父所料,最后凭借着世家之中的声名与支持,还有那雄厚兵马,太原王在几方势力割据的最后,突然一跃而出,夺得天下。
而王氏女郎,也就成为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