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不擅长安慰人。
知道在不安, 但怎么才能抚平这份不安?那部分是他不擅长的事情。只能亲吻额头,给予拥抱、触碰和低语,然后寄希望于悟会接受他不得章法的安慰。
然后悟先于他开口了。
“不是因为你的魔法不好, ”悟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没有不好。”
诺德茫然地听着那句话。
过了好几秒, 才意识到自己反过来被安慰了。
魔法——他曾经唯一热爱的、唯一拥有的、唯一擅长的, 与他彼此陪伴的, 不只是半身,而是如同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般的存在。但经常也会被恐惧、被忌惮、被厌恶。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虽然是没办法的事情,但他原本以为悟不介意, 所以在看到悟因此皱眉的时候,可能也稍微有些……失落吧。
结果被发现了。
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但是悟发现了。
“没有不好吗?”诺德低声问,心里忽然轻松一些,他不再觉得那么慌张了,“那是什么不好?”
“当然是忽然消失不好啦, ”悟抱怨着,“‘啪——’地一下就不见了诶?你有想过吗?我等会一定要让你知道是什么感觉。”
“嗯……是太突然吗?”
“——是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啊!”悟冲他嚷嚷着。
仔细看的话,白皙的脸稍微染上了红晕,眼梢也有些泛红——当然不是因为羞怯,而是确确实实因为情绪激动而产生的生理反应。
诺德抱歉地轻轻摩挲悟的侧脸, 不太确定地触碰因为泛红而有些艳丽的眼尾。悟任他摆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慢吞吞地眨眼, 又长又密的眼睫扫过他的指腹。
“可以给我打电话?”年长者轻声说。
“哈?电话有什么用……”
“我会接的。如果你希望我立刻回来, 我就会回来。”
“但是只是一个号码啊, ”悟不太高兴, “你答应也就是说说,什么时候你不愿意了、”
“我会接的。”诺德柔声强调。
“……那没信号呢,没听到呢,手机掉到海里了呢?”悟列举着几乎可以说是无理取闹的选项。
“……怎么会掉到海里啊。”他好笑地说。
黏黏腻腻地相互安慰了一阵,悟的心情好些了,重新看向他带来的礼物。好像这下才真的意识到那是什么一样,好看的蓝眼睛亮起来,拆开大福的包装喂给他。
好甜——
——接着又被凑上来亲吻。
悟一向对情绪坦诚,高兴的时候当然很高兴,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会抱怨,会因为不安拥着他气愤地表达占有欲。
只是也许刚才的情况对悟来说也不多见。
这会儿平静下来,年轻的咒术师好像在有意识地注意起了自己的举动。
“我好像一直有点担心。”悟用一种觉得意外的语气说。
“嗯?”
“担心你会突然消失啦,”一向漫不经心的年轻咒术师的语气有些落寞,“……怎么说呢,仔细想想的话,我都不太了解你。魔法的事也是,你不说我就几乎全都不知道。”
那个说法不对吧。诺德在心里轻轻叹气,但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与其说是因为不了解他而不安,不如说是……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而不安。
“那也没办法吧?我们没有见过很多次。”诺德只是柔和地说。
“……不是见面次数的问题啦。”悟不满地反驳,“你都不说自己的事情,就算见了很多次我也还是不了解你啊?”
本该是让人无措的指责,但那副因为没能和他更亲近而不满的样子只让人打从心底觉得非常怜爱。
“那问我?”年长者轻笑着提议。
“嗯……喜欢的颜色?”悟一点也不生分地提问起来。
“从这种问题……成年人会有喜欢的颜色吗?”诺德好笑地说。
“我喜欢蓝色?或者黑色?”悟也不太确定地想了想。
“那就是蓝色吧。”
悟盯着他,嘟哝了一句类似于“……果然喜欢蓝眼睛”之类的话,诺德只能无辜地装作没有听见。
“那喜欢魔法吗?”悟接着问。
“……接下来就是这种问题吗,”诺德拿他没办法地轻轻叹气,“嗯,喜欢,之前就说过吧?”
“但是提到的时候态度很微妙呢,”咒术师敏锐又不留余地地指出,“虽然你说是因为用不到了——那为什么当初会学?”
悟说着,又不太确定地眨眨眼,“嗯……魔法是学了就会的吗?……术式是天生的哦。”悟补充说明。
“虽然也有天赋的区别,但确实是可以通过学习掌握的一种能力。当初还是用得到的,不如说没有它我也不会还活着。”诺德尽量回答着,但是,“……再说下去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他停顿了一下。悟看着他,难得十分有耐心地等待。
“只是不可能大大方方地对别人说‘我是一个魔法师’吧?太超现实了。”诺德开玩笑地说,“……而且也确实有些让人忌讳,不管是火还是瞬移。银行要是知道这种魔法的存在大概会很烦恼吧。”
上次和他人认认真真地谈论对魔法的感想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很久以前了,他并没有可以谈论这件事的对象。以至于那个词滑过舌尖的感觉都夹杂着生疏。
“但我确实为它感到骄傲,”诺德轻声说,“……魔法是我的全部。”
“全部。”悟重复。
“嗯,抱歉,比悟更重要,”施法者少见地说出了没有诚意的道歉,“不要为这个生我的气,好吗?”
“……但是你没有其他在意的事吗?”白发的青年问着,天蓝色的眼睛带着十分单纯的意外之情,“故乡……啊,刚才说不会回去吧……朋友呢?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吗?”
“……没有了。”诺德轻声带过那个回答,“嗯,也没有父母,所以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