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这些就像一个预兆。
就算再怎么拖延,他的魔法阵也已经完成了,只要他坐下来画上最后几划就可以使用。再怎么也就是最多等上几天,让灵脉的魔力充分充盈——但连那都没什么必要,空间魔法对他来说像是呼吸一样简单,他不需要等。
但他在等。
即使他在等,在等到这些令咒之后,他也失去了等待的唯一借口。
只要把令咒的魔力灌进去,那个魔法阵就尽善尽美了,他真的昨天就可以走,红色的令咒像是什么直接了当的警告。
但他故意没去想。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办法隐藏了这些显眼的契纹——在心里的某处知道这些会让看到的人在意。即使如此也不去想自己的所做所为还意味着什么。不去想,不去说,没有说谎,但无疑在隐瞒。
……对五条悟隐瞒,也是对他自己隐瞒。
装作完全没有这回事,然后,还给五条悟……打那个愚蠢的电话。
……他真的不该打那个电话。
魔法师叹气。
也许昨天走掉才更好。他不该对五条悟发脾气的,其实五条悟说什么都没关系,他都可以忘掉,但他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五条悟是……会记得的。
……他原本,也是想记得的。因为……还算过得很愉快。因为还以为……
“哎呀,”
他的手忽然被拉住了。
诺德抬起头,面前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坐在他旁边的候诊室椅子上。
“是烫伤了吗?——哦,是纹身啊。”老太太看明白了。
“……是的。”诺德轻声说。
她的肩膀上有一个咒灵。
大概是没什么危害的咒灵,大城市里的人身上很常见。他可以简单地驱散。
……但他该那么做吗,还是只是在多管闲事。
在前面还有四个人,候诊室的就诊板重复地滚动着几个名字。也许是他没在看手机,也许只是因为坐得近,老太太一会又和他说话,“哎呀,每次来都得耗上一上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诺德点点头,听她说起做理疗被烫伤了,医生相互推诿不愿负责,最后只是免去了她的医药费,还得天天跑来治疗。
在大城市里对毫无关系陌生人倾诉自己的事情其实有些不合适,但面对老人时并不需要计较这些社交的规则,何况她是独自一人,明明是来医院,却没有儿女和伴侣陪同,没有人可以说话。
说了好一会,老太太看起来心情好多了,“哎呀,不好意思啊,和你说了这么久,耽误你时间了。”
“没关系的,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一些。”诺德回答。
“你是个好孩子,”老太太又拉过他的手,像是对待孙辈那样轻轻拍了拍,“你呢?你看起来不开心呀。”
“……没有这回事。”诺德轻声说。
“哎呀,男孩子总是不喜欢把心事说出来,”老太太说着,翻起身边的袋子,“吃块巧克力吧,这是我给我孙子买的,我一会要去看他……”
“谢谢。”
诺德道谢,想着出于礼貌收下,抬起头时愣了一下。
那个咒灵,不在了。
他最后还是按照原来的安排,把书卖到了旧书店,把素材和礼装留在灵脉地……诸如此类。
受伤的手没办法搬东西,所以诺德一袋一袋地提着书走下楼,以至于旧书店的老板都有些担心,“遇到什么事了吗?”老板摘下眼镜,认真地问他。
要是说“没什么”也太刻意了。
“……和朋友吵架了。”他回答。
老板叹了口气:“先放在我这里啊,给你留一段时间,后悔了还可以再来找我。”
之后在平时的那家餐厅点了晚餐,把身上剩下的现金全都压在盘子下面。
日本没有给小费的传统,所以他在餐巾纸上写下说明,还有柠檬水很不错。
然后,
然后这就是最后了。
他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并不是在等待什么,只是提不起精神。
黄昏笼罩了这条街,被染成橙红的云看上去很漂亮,世界还是在一如既往地运转。谁都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那理所当然又令人失落。
他停了下来。
……在街对面的长椅上,白发的青年坐在那里。
看上去没精打采的,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却像是晴空一样十分明亮,像只警觉的猫那样短暂地瞥了诺德一眼,又闷闷不乐地低下脑袋,没有再做什么。
是五条悟。
有那么几秒,诺德停在原地。
想要立刻逃走的冲动和不讲道理的如释重负一同涌上来——不想见到他,也想见到他,他还是来了——满心都是这个念头。下一刻又因为自己自相矛盾的不争气想法而恼怒起来,过于激烈的情绪让滚烫的血冲上脸颊,他说不定在脸红——那更羞耻了,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都好。
诺德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向街的对面,走向因为他的靠近而惊讶地抬起头的五条悟,气闷地在长椅上坐下。
“……我不喜欢吵架。”诺德低声说,恼怒于自己的话语听上去像是在撒娇。
“我知道。”五条悟抿了抿唇,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