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说过,”五条悟忽然开口,“你说我更适合高兴的样子。”
诺德安静地看着他。
“也是啦,恋爱应该是让人快乐的事情吧?”五条悟自顾自地说,再看向诺德,“但是,谈恋爱其实让你难过吗?梅林说……”五条悟问着,忽然闭上了嘴。
“梅林说?”诺德没放过那个失误,好笑地问。
“……那家伙说,一直是这样。”年轻的咒术师低声说,“如果总是这么难过的话,干脆放弃这个选项,找个地方定居,认识几个合得来的朋友……那样会比较轻松吧?”
诺德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啊,不是说我啦,”五条悟匆忙地解释,“就是……你以后、那个……”
“这不是可以选择的事情,五条先生。”诺德露出笑,是带着无奈的柔和的微笑,“……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喜欢上一个人,然后就头脑发热难以思考,只是想见面,只是想让对方高兴……只是满心想着这些事情,像笨蛋一样,很逊吧?”
“我没有那么说。”五条悟强调,“我只是不希望你难过。”
他顿了顿。
“说是那么说……但我又让你哭了。”五条悟低声说,伸手,触碰诺德的侧脸,指腹落在他的眼角。
那并不是多么冒犯的触碰,虽然还是太过亲昵。
诺德顿了一下,“……你在看?”
“没有,”他轻轻摩挲眼尾那处薄薄的皮肤,“但是能看得出来。”
诺德叹了口气,“我说今天怎么……”他没再说下去,“只会难过一会,没关系的,至少被喜欢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高兴的部分多一点?”
“……不好说。”诺德又笑了一下。
那就是难过的部分多一点了。
也许不是每次谈恋爱都是这样,但至少,至少这一次是难过的部分更多一点。
那也就是说,诺德是会走的。
“……其实不是来道歉的,”五条悟开口,“只是……想来见见你。如果走了也想确认你已经走了。只是这样。”
少见地有点紧张,五条悟顿了顿,才接着问:
“所以……你什么时候……”
从一见面就想问的。
从一见面诺德就知道他会问的。
年长者抿了抿唇,那个答案好像让他为难,他移开视线,一如既往地不想说得太直接,“很快。”这样低声说。
五条悟忽然理解了。
“……今天?”他小声地问。
诺德微不可察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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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塔的门外捡到他的。
用捡这个词多少显得不尊重,但他倒在那里,雪白的碎发都被血沾在一起了,大概也狼狈得顾不上这些了。
……为什么会倒在这种地方呢,附近都没有人居住吧。
无论如何,我收留了他。他还昏迷着,那时当然不会出声抗议。但他也很快醒了,躺在我的床上,睁开那双苍蓝的眼睛。
他不喜欢被碰触。
我很快发现了这件事,毕竟我在照料他。
他没醒来时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应。那些伤——大片的撕裂,淤青和骨折……触目惊心,应该是很疼的。但我也得承认……看起来很漂亮。
是的,我承认我的取向有些糟糕。
他醒来之后,我想过处理伤口可能会是一个难题。像那样的伤口需要每天更换纱布,新生的组织和纱布粘在一起,想也知道会是多么煎熬的过程。但实际和我想的有些出入。
他并不在意痛。
更让他在意的是……触碰。
至少在一开始,我并不是有意的。
触摸会让伤者分心,我习惯了在对方可能感到痛苦的时候用这种方式稍微减轻刺激。一开始受伤的人——或是动物,会觉得奇怪,但很快他们就会理解,接着多少放松一些。
他则……完全不一样。
他安静地任由我解开绷带。那时疼痛就应该来临了,但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很平静。我需要取下和伤口粘连的纱布,那时我——试着——一边用食指轻轻抚摸边上健康的皮肤。
他反应很大地躲开了。
我手上的镊子还夹着纱布,所以几乎是“撕拉——”一声,纱布近乎粗暴地被扯了下来,鲜血从裂开的伤口渗出来
“我很……抱歉,”我本能地说,“……我只是想帮你换药。我让你觉得不舒服对吗?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也很快平静下来。
“我知道。”他说。
他的声音低哑,语气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我需要更小心地对待他。
至少那时我是这么想的。
接着他问起注射器里的液体。
“那是什么?”他问着,用那双仿佛可以看清一切的眼睛看着我。同样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只是在作出判断。
“麻醉……局部麻醉。只是淋在伤口上,不需要注射。”我回答。
“……不用。”他吞咽了一下,然后说,看到我想要解释,补充着,“我需要……尽快恢复。”
局部麻醉对伤口并没有多么大的影响。当然,也有一些。或许我可以用普鲁卡因,我读过比较它们的论文。
“都不用,”他放缓声音,好像反过来要安慰我,“没事的……谢谢。”
他并不是感觉不到痛。
为了伤口能够尽快愈合,每次换纱布需要清理干涸的渗出和药膏——也就是,用湿润的棉签刮弄伤口的表面。那绝对,绝对不是什么能轻易忍受的体验。他手上的肌肉因为疼痛而痉挛着。
但他的双眼看起来很平静。
“疼痛本身也会影响伤口愈合。”我委婉地说。
“我没事的。”他又安慰我。
他的态度很……亲昵。
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浑身是伤,被一个目的不明的陌生人照料。一般人会先怀疑,或者感谢,或者急于承诺回报以使彼此之间产生信任,他却像是……很安心。就像他知道我会照顾他,对他没有所图,就像我们知晓彼此的一切。
“我认识你吗?”我轻声问他,避开一切不必要的接触,把小桌安放在床上。
“为什么这么说?”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