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陌紧张得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他们其实已经一年多了没见了, 最后一次见面是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
同一栋教学楼，不同考场，俩人在楼下相遇。
人很多, 同学们脸上神色各异, 步履匆匆，唯独他们两个在人群中静静站着。
只是维持的时间大概只有五六秒。
那时候他朝她走了过来, 像问候寻常好朋友一样问她：“考得怎么样？”
莫陌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了，也许和现在一样，心里都是激动。
“挺好的。”
可惜对话只终止在了这里。
他妈妈喊他, 贺汀看了她一眼, 最终还是离开。
后来再也没有见过。
不过眼下也容不得她再去细细回忆什么。
三人各自站着, 气氛有些奇怪。
贺汀盯着她，没出声。
莫陌也看向他, 不知道该怎么先开口。
最后是程清溪先忍不住，“莫陌，这是你, 朋友？”
话语里疑惑很重，莫陌除了她的室友哪有什么朋友，她那么不爱交际, 参加社团都只是为了培养计划里的实践分。
所以这种俩人明显认识的情况多多少少让程清晰懵圈了。
而且那人看起来并不普通, 不知道底细, 但起码一张脸就无懈可击。
程清溪没由来地一慌, 再次问没有应话的人, “莫陌，你认识他吗？”
这回身边女孩终于有了反应, 转过头来对他说：“我认识, 是我朋, 朋友。”
“噢。”
程清溪明白，这种时候可不能怂，无论是朋友还是别的什么关系，他不会退的！
“走吧，我去打个招呼。”
人已经迈着脚步往前去，莫陌只好跟上。
没走几步来到跟前，程清溪大方打招呼，“你好。”
贺汀挑眉看他一眼，随后移向莫陌，五秒后才懒懒应：“你好。”
“莫陌说你们是朋友，怎么我以前在学校没见过你？”
贺汀答非所问：“你是她学长？”
“......”程清溪被他凌厉的眼神震了震，“......是。”
“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她说。”
“......行。”
程清溪直到走了十来米远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人家说让走就走？先来后到也得有个顺序吧！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俩人还站在自行车前，旁边路灯照射下，一个影子变成两个影子，在尽头交融在一起。
程清溪咬了咬牙，终是离开。
......
等人彻底走远，一直没说话的莫陌抬起头来，和他对视，尽量装作平淡开口：“你怎么会在我们学校？”
贺汀从初中开始就比她高，现在又窜了个头，她和他说话得仰着头才行。
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一双眼睛还是那样冷冷淡淡。
不过确实像阎嘉她们说的，他这个人，从头到尾不比什么明星差。
“来交流。”贺汀垂眸看她，“半个学期。”
“噢，那挺好的。”
莫陌有些忐忑，实质上整个高中，他们说的话没超过十句，都没有以前初中一天的量。
再见面，应该说些什么？
他们现在就像是曾经熟悉过的陌生人，好像有挺多话可以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莫陌没敢再看他，视线落在他脖颈处，那里凹凸不平，喉结随着他的吞咽来回移动，盯了几秒，赶忙移开。
莫陌抓紧了书包
肩带，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好久不见。”
贺汀没错过她脸上的表情，轻声笑，“好久不见。”
接下来照常是老朋友间的寒暄，“你最近好吗？”
贺汀很快答：“我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
顿了顿，莫陌没忍住，问出口：“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这回贺汀没答了。
“还有我的微信......”
莫陌不是个傻子，她除了陈倩跟以前同学几乎都没了联系，也没加什么同学群，要找到她的微信肯定得有中间人，也许还不止一个。
而且特地等在她宿舍楼下......
他专门来找自己的？
两个问题他都没有答，莫陌再次抬眸看他，缓缓问：“你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贺汀脸上的笑意一直没褪，“对，我有事找你。”
“我第一回来A大，你看明天有没有时间，带我逛逛？”
“啊？”
贺汀耐心复述一遍，“明天方便吗？”
这会儿正好学生下课，路上人开始多起来，有人往他们这边望过来，眼神探究。
莫陌赶紧说：“方便方便，正好明天下午没课。”
“那行，四点，我在这里等你。”
“好。”
“同学，借过。”有同学骑车要放进俩人身边的空位置。
莫陌背对着，不知道左边右边，慌乱选了一边站过去。
“小心。”刚迈一步，被眼前人一拉，重心不稳，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
他身上清清浅浅的味道让莫陌停止思考。
真好闻，淡淡柠檬清香，应当是某款沐浴露的味道。
和以前一样，他这么喜欢这款沐浴露吗？就不懂换一个牌子？
“谢谢啊。”同学推车放好。
莫陌一个激灵清醒，迅速站直身子。
同时骂了自己一句，她在想什么啊？贺汀用什么沐浴露关她什么事。
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是......她刚刚，在他怀里？
莫陌小脸慢半拍地红了起来。
说话也含混躲闪，“那个，那个，那我先上去了。”
贺汀仍旧温柔笑着，“好。”
......
莫陌快速进了宿舍，途中遇见急忙下楼的阎嘉，抓着她就问：“莫陌，你在楼下有没有见到个帅哥？”
“啊？”
“就是白天我们说的那个，很高的，很帅的，有人说他就在我们宿舍楼下。”阎嘉一脸看帅哥的焦急样，“你见着没？”
莫陌知道她口里的“帅哥”说的是谁了。
嗯......这要怎么说......
她指了指外面，有些底气不足：“他好像走了。”
阎嘉叹了口气，“可惜可惜。”
俩人一齐回宿舍，莫陌问：“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阎嘉瞪大双眼，“我只是喜欢帅哥！”
宿舍里四个人，四个人都是不同的性格，却奇妙地能融合在一起。
阎嘉属于比较跳脱一型，爱上网爱追星爱八卦，网络上到处是她的身影，姚安是精致小美女，美妆护肤找她准没错，而史锦薇则是暖心妈妈，细致贴心，是很棒的生活小能手。
自己的话......按照她们的说法，可能属于书呆子，学霸一类吧。
天南海北的四个人一起住了一年，闹过的最大矛盾大概是阎嘉脚气重，姚安受不了，并为她网购了泡脚神器，阎嘉一边享用一边骂这件事。
回了宿舍，洗澡刷牙洗脸，一
套流程下来也到了熄灯的时间。
莫陌平躺在床上，睡不着。
另外三个床头都亮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她们也都没睡。
莫陌拿起手机，手不由自主的点开和“T”的聊条对话框。
她没给他回消息，所以屏幕里只上头孤零零一句话，剩一大片空白。
再点开他的个人信息，按道理应该给他换个备注，但她没换。
朋友圈半年可见，只有一条信息。
今天刚发的，北京机场湛蓝的天空，一架飞机正在起飞，没有文案。
朋友圈如其人，干干净净。
莫陌一咯噔，赶紧退出去看自己的朋友圈。
她好像没设置什么时候可见，要是贺汀也跟她一样在翻她的朋友圈......
微信上了大学才开始用得频繁，她分享欲低，因此朋友圈里都是一些班里要求的国家大事、校园宣传、团员学习类型的报道、推文。
她懒得删，现在看来，竟是一星期一条，甚至两条。
莫陌只看了两眼，赶紧设置成三天可见。
设置完又好像觉得有些多余。
说不定只是她多想。
另一头，同样躺在床上的贺汀刚翻到去年A大的校庆宣传，退出去回个消息的功夫，某人的朋友圈变成3天可见。
他闷笑起来。
对面的沈白周快要睡着，被他笑声吵醒，十分不满，“干嘛呢不睡觉，明天一天的事。”
贺汀没理他，切回聊天界面给她发消息。
【明天得推一个小时，5点，行吗？】
晚上回来才得到的通知，明天上午去建院参观，下午就开始跟着上课，一直上到4点半。
那边几乎秒回，【行的。】
贺汀：【明天见。】
莫陌：【明天见。】
莫陌：【早点休息，晚安。】
放下手机，莫陌在床上小幅度地滚了滚。
不过两个小时，好像有什么在悄悄变化。
这是以前哪敢想的事情。
要是他没来找自己，那那一句晚安也许这辈子她都没勇气说出去。
在她下定决心要往前走的时候他重新出现在她面前，轻易把她的防线打破。
就当做一场梦吧，在梦里，无所谓结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黑暗中阎嘉忽然发出声音：“姐妹们都睡了没？”
史锦薇：“没呢。”
姚安：“准备了。”
这是要开始聊天的前奏，莫陌也应了声，好让她们知道自己没睡。
阎嘉收到信号，立即道：“我刷微博，有个热搜，叫‘那些年你记忆中的暗恋’，我去，我以为只是一条平平凡凡的深夜情感词条，没想到点进去竟然都是帅哥照片！好家伙，这是比谁的暗恋对象帅呢！我发给你们看。”
紧接着小群里一连十几条新消息，都是阎嘉发的照片。
莫陌点进去看了看。
嗯......怎么说呢......
男孩子都不错，但跟那人比还是差了点。
大家估计和她一样想到自己的暗恋对象去了，姚安嗤道：“我觉得一般般，想当年我喜欢的那个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草，那真是，吊打一众小鲜肉。”
阎嘉：“照片看看。”
姚安：“我找找啊。”
史锦薇：“大家高中都有喜欢的对象吗？”
阎嘉：“有啊，怎么没有，青春年华不躁动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要不是家里管的严，估计我现在是渣女一个。”
一边找照片的姚安一边怼她：“你现在见一个爱一个的模样也挺渣
。”
阎嘉反驳：“你懂什么，那些都不是真爱，要哪天我遇上命里那一个，其他人统统靠后。”
“要是人家不喜欢你呢？”
“那我就去抢！抢也要抢过来，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能留遗憾。”
“阎嘉你还挺懂啊，这种大道理都说得出来。”史锦薇转而问一直沉默的莫陌，“莫陌，你呢？有没有喜欢的人。”
阎嘉插话：“咱们莫陌有没有喜欢的人不知道，喜欢她的人倒是一堆，从东门排到北门。”
“你别插嘴，没问你。”
“噢。”
莫陌笑了笑，出声回答史锦薇那个问题：“有的。”
宿舍里顿时安静了一分钟。
“天啊！”阎嘉惊得坐起来，“谁？！我们学校的吗？”
姚安照片也不找了，“该不会也是哪个学霸吧？”
“不是，不是我们学校的。”莫陌想了会，“不过成绩确实挺好的。”
话题一下聚集在莫陌身上，“有没有照片？”“喜欢他多久了？”“帅吧？”“有没有表白过？”“他知道你喜欢他吗？”“现在还有联系吗？”“为什么会喜欢他？”
问题太多，莫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大概是今晚见到他，回忆瞬间泛滥，第一次和别人吐露连陈倩都不知道的心思。
“初中开始喜欢，至于为什么，不知道，说不上来，也许是感觉见到他会觉得很安心？”
当然，也有不好意思说出来的缘由，是她上了大学才渐渐想明白的。
那时候，全班无论男女，好像只有自己可以靠近他，可以没有压力地和他说话、一起学习，而他对自己和对外人是有明显区别的，他会冷脸，对同学也很冷漠，可是他不会对自己这样。
这一份特殊让她平淡的十几年人生有了些光彩，后来才懂得，偏爱和例外是她曾经多渴望的东西。
“他一直不知道我喜欢他，我也从来没有说过，后来高中不在同一个班级，我们各自都有了新生活，联系......没了联系。”
没了联系......在场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遗憾。
史锦薇问：“你后悔吗？”
莫陌安静下来。
后悔吗？
没有后悔，她对她自己的选择从来没有后悔过，何况那时候的重点并不是什么情情爱爱。
阎嘉也正经起来：“莫陌，我们能考进A大已经比别人多付出了很多心力，我觉得老师说得不错，现在是可以玩的年纪，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要是还有机会，你不妨去联系一下他，也许，那啥，能来一个破镜重圆呢。”
姚安：“是啊，要不是听说那个校草有了女朋友，说不定他今天就是我的了，现在想冲都没机会冲。”
阎嘉：“莫陌，加油！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追人，我给你支招！保管三天到手！”
姚安：“你行不行啊，三天真能到手？”
“怎么不行！”阎嘉斗志昂扬，“莫陌真的，你去要个微信，剩下的交给我！”
莫陌手里的手机刚好亮了亮，贺汀回了消息：【晚安。】
她会心一笑，对三人说：“好，我努力。”
“我们助力你成为305第一个脱单的。”阎嘉嘻嘻笑：“然后请我们吃饭。”
史锦薇和姚安在黑暗里同时翻了个白眼。
......
第二天上课莫陌给程清溪发了消息，提前告诉他下午不去图书馆这件事。
关于俩人的关系莫陌昨晚已经想得明白。
从贺汀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再也没有别人了。
她不应
该勉强自己，也不能耽误别人。
得找个机会和学长说清。
中午和室友吃完饭，回宿舍坐一会，她们纷纷上床。
莫陌也爬上去，可她哪睡得着，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下午即将到来的五点。
A大校园很大，她带他去哪逛好？
食堂？操场？植物园？小吃街？
他是来交流的。
那就教学楼？图书馆？实验楼？
还有要说些什么啊？过去？现在？将来？
啊......都好尴尬啊......
好不容易躺了一个小时，阎嘉三人睡完午觉，莫陌爬下床，打算再看会书。
看了会，赖床的姚安起来，坐在桌前化妆。
史锦薇问：“要出去啊？”
“嗯，晚上和朋友约了去市区吃饭。”
阎嘉：“晚上去，你这个点化妆是不是太早了？”
“你懂什么，精致需要时间打磨。”
“那我确实不懂。”
听着她们说话的莫陌拿过镜子看了看自己。
她是不是也得准备一下？
好像是太素了。
对于化妆她是个纯新手，不过在姚安的带领下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出去洗了把脸，护肤、防嗮、打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