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她的人像是心有灵犀般，转过身。
俩人中间大约隔了十几米，有下楼遛弯的病人上下，认出莫陌来，都热情打招呼，一声一声的“莫主任。”
等到终于没了人，她心里深深呼吸，没去想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缘由，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
对面的人正欲开口，白大褂兜里的手机响了，莫陌以为是病房的事，急忙去接。
拿出来才看到来电显示周老师，她顿几秒，看一眼贺汀，眼里的光淡了一些。
“是周老师。”对他说完，微微侧过身，按下接通键，莫陌开口：“妈。”
莫陌专心听着电话，没察觉到男人瞬间僵硬的身子。
“嗯我拿到了，很好吃，谢谢妈。”
“不用不用，您寄那么一大袋够我们吃一阵子的了。”
“我这几天上夜班。”
“不辛苦。”
“贺汀啊。”莫陌转了头望向他，然后对电话里的人说：“他在我旁边呢。”
贺汀隔着手机，听到里面周秀莲的笑声。
“嗯，那我让他接。”
莫陌递过来手机，贺汀顺手接下，周秀莲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叮嘱着：“上夜班最伤身，你平时多心疼心疼人家，家务活你能干的都干了。”
“......知道了妈。”
“还有，医院的饭最没味道，外卖油盐重，也不能多点，莫陌要是没空做饭你就都做了，反正你的工作也没人能炒你，不上那一两个小时不碍事。”
“......嗯。”
“行了行了，我挂了，不打扰你们。”
电话挂断，贺汀将手机还给她。
气氛有些奇怪，莫陌捏着手机，“妈......周老师说什么了？”
夜色如水，高高悬挂的路灯将男人的身影拉长，和她的重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贺汀唇角划起弧度，说：“吩咐我照顾你。”
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是这话从他嘴里出来，还是让莫陌脸红了红。
十一月份，天气有些凉了，晚风拂过，吹走那抹红晕。
贺汀高她快一个头，他垂眸向下，看见她白大褂下只是一件单薄的衬衫，出声道：“上车说话？”
是有些冷，“嗯。”
车门一关，将风挡在了外头。
贺汀侧身，轻声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
“事情很多吗？”
“还行。”
他又问：“都在忙什么？”
莫陌有些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好奇自己在做什么，非得问，不过一转眼，看见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瞳孔聚焦，似乎在散发着热烈的求知欲。
于是她说：“下午到医院和同事们吃了个饭，听他们聊了会天，后来又给病人做了个咨询，查房，给实习生开个小会，然后你就打电话来了。”
“这样啊。”贺汀含笑应了，没有再问。
空气安静了一会，他突然开口，语气里有丝歉意，“下午我在开会，没注意看手机，不知道你在楼下。”
莫陌想了想才明白他是在说送牛肉干的事情，不过这有什么好说的，要不是前台让她发消息她也不会找他。
“没关系，牛肉干你拿到了吧？”
“拿到了。”贺汀迟疑几瞬，最后还是说：“那些人我不认识，都只是应酬时避免不了的客户和客户朋友。”
莫陌：......你在说什么？
见她面露疑惑，他继续解释：“东西我也都没收，直接让前台处理的。”
莫陌总算听明白，心里脸上都不由露出笑容，原来前台那样防备和谨慎是有原因的啊，敢情贺总在外面还是一如既往的招桃花。
也是，做他们这行的要打通的关系很多，客户嘛，这总得一来二往加深联系，自己今天是有幸当了其中一支桃花。
她扬起唇：“我理解的，你不用解释。”
“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不介意啊。”
莫陌说话时声音都带着笑，清瘦的脸庞在夜晚中显得格外柔和，哪里有什么生气的迹象。
贺汀一时不知该是放下心还是提起心了。
片刻后，他说起另外一件事，“新房子已经开始装修，估计下个月能装好，软装这块的话，如果你没有时间，那就我来。”
莫陌脸色轻微沉了沉。
他没注意到，“行吗？”
“我没意见。”
莫陌电话再次响起，这回真是病房那边打来的。
她没下车，身子侧向车窗，稍微克制了一下声音：“怎么了？”
“病人的状态怎么样？”
贺汀静静坐在旁边，看着她一角侧脸和白皙的小耳朵，几丝发丝垂落，他心里起了波澜，有股想帮她整理的冲动。
一番挣扎，到底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克制的声音已经变得专业而严谨：“躁狂发作而已，你们别害怕，也不要刺激他，我很快回去。”
挂了电话，莫陌重新看向他，打开车门，“那我走了。”
“等等。”贺汀俯身从后座拿出个方方正正的纸袋子，下车绕到她身边，“带了点吃的，可以当作宵夜。”
“不用，我晚上吃得挺饱的，你带回去吧。”
车子就停在一楼侧边的停车位，莫陌说完一抬眼，看见从里面走出的张俪俩人，下意识慌乱，从他手里接过袋子，手里一沉，莫陌被它的重量惊到。
来不及管，心又一急，莫陌将人往驾驶位那边推，声音也不自觉小起来，“不早了，你先回去”
可是俩人太显眼，张俪和詹西西已经看过来，并惊喜喊：“莫主任！”
莫陌后背一僵，直接替他关上车门，甚至转过身将车窗挡住。
只是转身的一刹那她就后悔了，她害怕个什么劲啊，贺汀也不是那么见不得人。
而且也没什么这么做的必要，俩人的关系公不公开对她没有影响。
贺汀从露出来的缝隙里看见走过来的两个女孩，又看着挡在眼前的纤腰，眉心微皱。
半分钟后，踩下油门。
张俪望着疾驰而去的车子，冲莫陌挑眉，“莫主任，男朋友啊？”
“......是。”
大大方方承认比遮遮掩掩要省事。
詹西西则是看向莫陌手里的袋子，“莫主任男朋友真贴心，还来给你送饭呢。”
“嗯。”莫陌没让俩人多问，“进去吧，说是有病人吵起来了。”
“噢对对对，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出来的。”
是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的病人躁狂发作，点名要见莫陌。
她安抚好人，回到办公室，发现几个人以那个袋子为中心站成一个圈。
她靠近，听见张俪说：“西西，这家酒店送外卖吗？”
“我又没住过哪里知道，我搜搜。”
莫陌出声：“怎么了？”
张俪赶紧把人拉过来，“莫主任，快拆开看看，我还没见过这种星级酒店的外卖呢。”
明亮灯光下，莫陌这才看清袋子上巨大的logo，是贺汀住的那家酒店。
詹西西在手机上翻了几圈，“没找到外卖。”
“那就是莫主任男朋友亲自去打包的，真是用心。”
莫陌脑子有瞬间的空白，随后伸手拆开，几人又惊了，不是饭盒不是打包盒，而是个只有在电视剧小说里面才见过的木制提盒，深枣红色，打磨得光亮。
怪不得那么重。
几声“哇”同时响起。
等打开里头，又是整整齐齐的“哇”一声，把在忙的医生护士都吸引过来。
很精致的餐点，精致到你看不出它到底是什么，还在冒着热气，升腾的香味让在场几人都不自觉咽口水。
“莫主任。”张俪叫她。
莫陌醒过神，“大家一起分了吃吧，等会凉了。”
“这不好吧......”
“不好你哈喇子都流了。”
分量不少，最后几人一起解决，莫陌也尝了口，味道确实不错。
她离开人群，背靠在对面的办公桌上，慢慢冷静下来，开始回想。
所以今晚贺汀是来干嘛的？
因为周老师的叮嘱？还是觉得下午的事情对她过意不去，所以特地在酒店打包了饭菜来给自己？
大概率还是因为周老师，不然周老师怎么可能那么巧那时候打电话过来。
不过......还是有心了，难为他做到这一步。
莫陌眉眼舒开，给他发信息：【谢谢，很好吃。】
贺汀刚到酒店，正要踏进电梯时手里的手机亮了，他看到莫陌两个字，脚收了回来，电梯门又合上。
而下一秒，男人脸上漾出浅浅笑意，一路上的阴郁即刻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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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附院项目的奠基仪式定在下周六，研究所作为国建的合作方自然也是要露脸的。
这天早上，顾珲拿着文件上到三楼。
贺汀坐在办公桌前，双眼盯着电脑屏幕，神情专注，好像没听到他的敲门声，顾珲一下心都揪紧了。
这几天除了一附院的项目，还有原先项博那三个大项目要跟进，这里头的事不少。
而且王安虽然表面上没做什么，但私底下是使了不少绊子的，师兄不仅要处理工作，还要处理这些不必要的麻烦，一天恨不得当作两天用，都没闲下来过，怎么不让人心疼。
顾珲上前去，开口劝：“师兄，你休息会。”
贺汀仅是抬了一下头，又继续手上的事情，问：“什么事。”
唉，他果然劝不动。
顾珲将文件放在桌面上，摊开，“章总那边说下周六是一附院新院区的奠基仪式，问你要不要去，去的话他安排一下，这是当天的流程。”
这下贺汀是头都没抬，也没看那份文件，冷冰冰吐出来两个字，“不去。”
“行，那我跟章总那边说一声。”
顾珲一点也没意外，跟了贺汀这么些年，他哪还不懂他的性格，这种流于形式的仪式他向来是能推就推，在他眼里，没有意义的事不能当作工作。
其实除了这种仪式，早些年贺汀也是很拒绝应酬的，听蒋老说，第一次把他带去见客户的时候人家要敬他酒，他直接就说等会要开车不能喝，当时就把蒋老高血压气出来。
后面倒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带着他去饭局的时候，酒肯喝了，头也肯低了。
直到现在，贺汀的酒量已经是谁也比不过。
不过他最欣赏师兄的一个点是，他有原则，酒可以喝烟可以抽，但是绝对三不沾。
这么多年，真真是一点没碰过。
顾珲俗气，要是问贺汀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只能用小学课本学的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来形容。
今天要不是章总亲自来问，他压根就不会上到三楼，直接就开口拒绝。
可贺汀不去，总归有人要去，而自己这种小喽喽肯定是撑不了场面的。
他开口问：“那师兄，要不要让董经理去一趟？听说医院那边也会派人出席，说不定董经理能碰上秦医生，小夫妻还可以顺道上下班。”
老半天没反应的人此刻却停下了工作，抬眸，缓缓说：“医院也会派人出席？”
“是啊。”顾珲指着文件上的到场嘉贵，上面赫然写着：医院方领导及青年骨干。
贺汀视线在“青年骨干”几个字上面停留了几秒，再次问：“名单都有了吗？”
顾珲愣住，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自己又不去，而且就算去，怎么还要看名单呢。
他答：“没有，要的话我问他们拿一份。”
贺汀背向后靠，半眯着眼睛，手中的钢笔在桌子上敲除有节律的声音。
很快，“告诉章总，我去。”
顾珲：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