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从外貌上相马,无非几个方面:
毛发油亮,双眸有光,牙齿整齐而健康,四肢匀称而健壮。
只要满足这几个大方面,除非有某种隐性疾病,一般就错不了了。
师雁行照着这几个方面将那骡子仔细看了一回,甚至不顾脏,扒开它的嘴唇看牙口。
见她这一套动作十分熟练,方驴子终于收起几分轻视的心。
难不成还是个行家?
看完之后,师雁行没急着说话,一直熬到方驴子沉不住气追问:“小娘子觉得怎么样?”
师雁行漫不经心嗯了声,好像并不大想要的样子。
方驴子搓了搓手,“看小娘子也是行家,咱们能做成买卖也算缘分,不如我主动退一步,六两半,如何?”
师雁行直接嗤笑一声,抬手招呼江茴走。
方驴子在后面喊了两嗓子,到底不愿意易出手,便又停下脚步,转头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才开市呢,时间早的很,且不必着急。
没准什么时候就碰见冤大头,七、八两卖出去了呢!
走出去老远了,江茴才问:“那骡子不好吗?”
师雁行道:“其实我觉得还不错,只是他明显不着急卖,咱们就这么讲的话,讲不下来多少,不如等等黄爷。”
娘儿仨便在集市上逛起来,约么着黄兵下了工,便往车马行方向走,果然远远看见他正往这边来。
两边顺利会师,黄兵问起她们的收获,师雁行一一说了。
黄兵又叹又笑,“你小姑娘家家的,眼睛倒是利,那方驴子人品确实不大好,但手底下过的牲口个顶个不错。既如此,咱们就去看看。”
他们到时,方驴子正拉着另一个大冤种唾沫横飞地推销自己的骡子,老远见黄兵带人过来,整个人都愣了一瞬。
他竟不敢再多说,三言两语打发了早就想跑的客人,陪着笑脸上前道:“黄爷。”
黄兵嗯了声,指着后面的师雁行三人道:“今儿陪亲戚买头骡子。”
方驴子不愧是做惯买卖的人,抬手装模作样往两边脸上轻轻拍了几下,对师雁行她们笑。
“几位贵客同我玩笑呢,这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早说是黄爷的亲戚,我哪敢赚您一文钱呢!”
之前老张说有事儿找黄兵好使,师雁行她们却不知道究竟有多好使。
如今眼见为真,嗯,果然好使!
至少在牲口圈里好使!
黄兵相牲口的本事是祖传的,到了他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刚一出现,牲口市场上就起了一阵骚动,好些人竟纷纷撇下手里的活儿跟着来了。
有的是单纯想看热闹,有的是想跟在后面捡漏。
黄爷眼界高着呢,但凡给他看过的绝对是上品,就算他不收,也多的是人要。
黄兵问了刚才师雁行看过的骡子,笑了下,“眼光不错。”
这一路走来,鲜少有比这头更出色的。
纵然有,也有些大了,不如买这头合算。
“就它吧,四两。”黄兵轻飘飘就把价格杀下来近一半。
方驴子瞬间苦了脸。
“黄爷,您老不能这么着,这骡子光配种就花了好大功夫,我又辛辛苦苦拉扯到大,中间耗费的人力物力……多少补给我些个!”
旁边就有人笑,“还你拉扯大,感情是当骡子娘了!”
黄兵也跟着笑了两声,抱着胳膊看,“四两半,成就成,不成,你也卖不出比这个更高的价了。”
他就是这一带牲口行里的定价人,但凡他说一头牲口值多少银子,就值多少。
方驴子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既觉得骄傲,又觉得肉疼。
骄傲的是黄兵看中了他的牲口,日后在这行里更能挺直腰杆了。
肉疼的是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如今骡子定了价,后头再也不会有人傻到出更高了。
若他不同意这笔买卖,还平白开罪了黄兵。
“罢了罢了!”方驴子一咬牙,朝师雁行等人拱拱手,“只当我为方才的事给几位赔不是了!咱们和气生财,日后若想再要牲口,多来照顾我的生意就是了。”
看花容易绣花难。
师雁行有前世营业的丰厚经验教训,各方面细节都完善,还提前来这里做了市场调查,并从一开始试水才循序渐进增加到如今的分量,确保日日新鲜。
那对夫妻只想着挣大钱,觉得他们上他们也行,上来就做了三四十人份。
可总共市场才多大?头一天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人去吃,自然剩下了。
且不论成本高低,到底有本钱在,他们哪里舍得就这么倒掉?
正好到了下午天气转凉,两口子就觉得晚上更凉,应该坏不了。
反正平时在家里,大家不也是这么一顿接一顿糊弄着吃吗?
头一天没吃完的,第二天热热再吃,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他们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
自己吃和做给别人吃是两码事。
给自己吃,哪怕吃猪食呢,也没人管。
可在外头,人家是花了钱的,就容不得一丝差错。
那两口子恨不得只进不出,今天上午又把昨剩的菜热了热,一起混着卖。
那客人压根就不用尝,低头一看,菜的颜色都不一样!
再夺过勺子舀起来一闻,他姥姥的,味儿都不对了!
一开始那两口子死活不承认,硬说是新鲜的,不过是炒得火候大了,颜色略深些。
谁知那客人越发勃然大怒,半条街开外都能听见他的怒吼:
“放你娘的屁,老子每回家去婆娘都给我吃剩菜,老子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师雁行:“……”
江茴:“……”
围观百姓:“……”
所有人都诡异的沉默了,整片区域都陷入可怕的死寂。
众人望向那人的眼神中,莫名带了怜悯。
大兄弟,你这混得挺惨啊!
每次家去都吃剩菜,过的啥日子?
原本有几个贪便宜的还想去那两口子那里吃,结果还没靠近呢,就见有人在那吵架,又听说什么剩菜,这还了得?
他们这些人挣钱本就不容易,累了一上午,不就想吃口新鲜热乎饭吗?
若要剩的,谁家里没有剩?!
这东西还出来卖,简直丧良心!
眼见客人怒不可遏,那两口子才终于害起怕来,缩着脖子,很小声地说:“其实也没坏,就,就是味儿不大好了……而且里面大半都是今天早上才做的好菜,能吃……”
“滚你的蛋!”那人骂骂咧咧转身就往师雁行她们这边来,“要不是老子急着吃了上工,合该去报官!”
说完一抬头,对上师雁行笑吟吟的脸,这人难免有些臊。
昨儿就是他带头跑到对面去吃的,还叭叭问这边能不能便宜,结果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师雁行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还像以前那样笑着问道:“下工啦?忙了大半日了,吃点什么?”
见她如此,那人的不自在去了许多,也跟着憨笑起来。
“要那个红的绿的炒地豆子丝,酸酸辣辣,闻着就开胃,再要那个肉片焖干豆角吧!”
说着,还往一旁的卤肉盒子里瞅,止不住的吞口水。
娘咧,香煞人了!
昨儿下午就听说了,这边摊子上不仅变成了四个菜任选,而且还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什么卤肉。
那肉简直香得吓人,据说用了好些贵得了不得的大料和糖,光看着颜色,闻着味儿就能扒一大碗饭,连衙门上的郑小官人都来吃了好些呢。
就是一般人买不起。
三文钱呢!
“敢问是师家的小娘子么?”
正说着,那边嘚嘚跑来一匹快马,骑手二十来岁年纪,十分精神。
师雁行捧着个布包扎好的盒子递上去,“是郑小官人让您来的吧?一斤卤肉,已经做好了,还烫着呢。若赶得及就热吃,细腻如膏,香甜如蜜。若赶不及冷吃也好,微微带点嚼劲,老少咸宜,比一切肉干子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