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冬儿肉眼可见地委顿下去, 瘪着眉头，她下巴压住爪爪：“那我继续吓唬他？”
“路正一直把发卡戴在手腕儿上，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
“林泽看到发卡有如此大的反应, 真是心虚。”
崇文双手环胸：“我先回去，去查查林泽的资料, 你们继续盯着。”
三人一猫分工合作, 樊冬儿再次带领鼠鼠军团, 窝到通风口儿。
吸取上次教训，樊冬儿更加小心谨慎。
她让老鼠们在人类不会翻找的脏污角落里待着。
经过一天的休整，林泽重新平静下来。
但在踏入主卧第二次看到小发卡后, 他又破防了。
身体比脑子更快, 林泽几乎是不受控制, 狠狠将发卡从窗户丢飞出去。
“滚！”
“给我滚！”
林泽疯狂寻找暗地里搞破坏的家伙, 然而, 樊冬儿早就领着鼠鼠们提早离场，成功避开搜查。
第三天，林医生还是一夜没睡。
他带着浓重黑眼圈上班, 房门被重重合上。
“林医生？”依旧是上次给他打招呼的邻居，对方相当热情地挥手：“上班儿去？”
林泽微微转头，眼神有刹那阴郁，眼睛全是红血丝，把邻居吓了一跳。
“哎林医生, 你这是怎么了？一晚上没睡？”
“加班了吗？”
“嗯。”林泽没像往常一般跟对方客套交谈，他这回也不扔垃圾了，脚步匆匆往外走。
经过拐角口时, 鬼使神差的, 林泽朝垃圾桶旁看了一眼。
“喵～”
熟悉的黑猫依旧趴在垃圾桶上方的平台。
猫儿发现林泽并没有丢垃圾, 优雅从容地抬起爪。
阳光下，黑猫毛茸茸的猫脸好似在闪光。
黑猫嘴角上翘，尖牙外露，对着林泽，缓缓露出了个猫猫笑。
“喵……呜？”
正常人眼里，那种笑，不亚于恐怖片贞子突然出现。
林泽瞳孔骤缩，心脏有刹那停跳：“！！！！”
他寒毛炸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本能踉跄后退，却险些一屁股栽倒在地。
黑猫不断发出呜呜叫声，在诡异惊悚的笑容过后，溜溜哒哒跳下屏台，它踩着优雅小猫步，一步步走向林泽。
“走开！滚！”
黑猫跳下平台，猛扑过来。
林泽惊得手脚僵硬，明明对面只是猫，他却好似全身血液都冻住，凉气嗖嗖嗖从脖子往上窜。
黑猫擦着他脸颊扑过去，并没有刚才惊悚骇人的笑。
猫咪轻盈落地，头也不回钻进小树林。
只留下林泽一人，低着头，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撑住墙壁。
他大口大口喘气，额头隐隐渗出汗水。
“哟，小林？这是怎么了？生病啦？”
后头路过老大爷伸展着肢体，想伸手去扶他，林泽好像被惊吓到，后退一大步跳出去。
老大爷手停在半空：“？”
躲开老大爷满是诧异的眼神，林泽抹掉脑门上的汗，匆匆转身离去。
“这小林怎么神经兮兮的？”
老大爷摇摇头，也没当回事儿，继续舒展身体，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散步。
林泽脚步匆匆奔向小区大门，但还没走出多久，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再次袭来。
斜刺里，突然响起撕心裂肺宛如婴儿的猫叫声。
林泽：“！！”
“喵！”
两只流浪猫钻出花丛，浑身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本
来的颜色。
竖成线的猫眼半眯起来，似笑非笑，它们第一时间绽放出猫猫笑容，迎接林同志的目光。
运气真好，撞上了两脚兽呢。
两只流浪猫努力回忆着樊冬儿教导的猫猫笑容要点。
三瓣嘴咧很大，毛绒绒猫脸灵动鲜活。
猫咪偶遇在初起的晨光里，硬是让林泽产生了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站在青天白日里，宛如站在哭嚎的黑夜，没有丁点安全感。
似乎此刻，世界只剩下他一个。
林泽身体僵硬，跟猫猫们对视着。
他眨了下眼皮，等再回过神，花坛底下的猫猫安静趴着，歪脑袋看自己，依旧跟平常猫没两样。
仿佛刚才阴森诡谲的笑容，依旧是林泽的幻觉。
“喵～”猫咪发出长长的猫叫声，林泽重重砸出公文包，好似他才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猫被惊到，疯狂逃跑，林泽紧追不舍，“滚，给我滚！”
“笑！我让你们笑！”
两只猫慌不择路跑上台阶，用很惊悚害怕的目光盯着林泽。
“喵～”
跟林泽同一条路散步，晚一点儿出现的老大也停止了挥舞手臂。
大爷目瞪口呆，看着林泽大踏步离去。
好似他的背影都透出一股子戾气，大爷瞪大眼，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认错了人。
“喵～”
老大爷也看旁边儿台阶上瑟瑟发抖、可怜巴巴依偎在一起的小猫猫。
它们受了无妄之灾，被吓到不行。
发现老大爷靠近，受惊地窜走了。
老大爷盯着前头林泽背影，林泽陡然转身，隔着老远瞪他：“看什么看？！”
“再看我试试！”
老大爷嘴唇哆嗦，有种三观颠覆的感觉，这小林大夫脾气哪儿好了？！
“哎，现在人太会装了，真想不到，这小林大夫是这种人。”
连只猫你都不放过。
老大爷迟疑了下，还是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只是走得慢了许多。
但依旧目瞪口呆发现脾气甚好的小林大夫一路上见猫就打，见流浪狗也要上去踹一脚。
那要是砸到人身上，那肯定得受伤。
“小、小林啊……”
老大爷本来想张口劝一下，对上林泽偏头看过来的眼神。
那目光里好似什么都没有，但又好似藏了无边情绪。
阴沉到让老大爷瞬间闭嘴，忘记了说教。
林泽额头渗出汗水，后背湿了一大片。
他狼狈不看，烦闷焦躁，甚至是恐惧。
所有情绪积蓄在心头揉杂成一团，让他几乎无法自控，更没有心思维持形象，跟邻居寒暄讲话。
他头也抬，转身离去。
——幻觉，这肯定是幻觉。
林泽想早点赶到医院，给自己开点镇定药剂。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离开后，那老大爷捂着心口连连喘气。
三四分钟后，旁边又有人拐下来，瞅见老大爷脸色发白，赶紧凑过去：“老李啊，你怎么了？”
“没，没事儿。我没事儿，就是刚才被林大夫吓到了。诶呦，我的天呐，以后咱们得离他远点儿。”
“这人啊……”老大爷心有余悸的说自己刚才撞见的事儿。
“真的假的？平时看着小林彬彬有礼的，难不成都是装出来的？”
“我看你是想太多了，说不准人家是加班加的烦躁。”
“那也不能打猫啊……”
林泽好似躲避鬼一样跑出小区，来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
小区门口，
琳琅满目的早餐摊子挤满了人，空气里飘着饭香味儿，周围人来人往。
热闹熟悉的场景又让林泽寻到了安全感。
但很快，林泽镇定不下来了。
他从小区出发，拐过第一条街。
街面上没有猫猫狗狗再盯着林泽露出诡异笑容。
然而，从身边跑过的狗、高处屋檐趴着的流浪猫，它们嘴里叼了个小红花发卡。
那是跟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款式，一模一样的颜色。
几只猫狗并不关注林泽，似乎叼发卡只是巧合。
林泽却好像走进了飘满了鬼的地狱里，他站在原地，僵硬到抬不起脚步。
恐惧席卷全身，他哆嗦着嘴唇，一动不动。
“你这人，不买饭挡在这儿干什么？赶紧起开！”
恍恍惚惚的，被人撞到了摊子旁。
周围人声熙熙攘攘，无数的声音在他眼前放大又缩小，逐渐远去。
他好似看不见了其他人，也看不到车来车往，只有流浪猫狗。
它们口中咬住的小红花发卡鲜艳刺目，好似随时都能滴下血。
“刺啦——”
“嘀——”
轿车停下，司机脑袋探出车窗，不停拍车门：“你想找死啊？！”
“有病！”
被骂的林泽毫无反应，轿车司机还想再骂，就发现这家伙直接穿过马路往前走。
两旁的车不断发出刺耳鸣笛声，他却好似都没听见，径直穿行马路而去。
“靠！”
“撞见个不要命的神经病！”
看见林泽走到马路边儿，樊冬儿扒着车窗松了口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喵！”
——吓死猫了。
“这家伙都快吓得魂飞魄散了。”
薛清泽语气凉飕飕：“猫儿想岔了，看来这家伙心虚过头，失火案可能就跟他有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鬼上门了啊。”
樊冬儿跳出车窗，急急奔行在街道间，发出长长喵叫声。
她赶紧跟四周的猫猫狗狗们打暗号：“别咬发卡了。”
“还有前头的，赶紧撤。”
之前以为林泽是个精神科医生，对自身的掌控能力极强。
加上昨晚上他还表现得那么冷静自持。
樊冬儿想让他露出马脚，才放大招。
她开始只以为这家伙只是心虚，知道点失火案真相，但瞅这状态……“路笑笑的失火案该不会是他干的吧？？”
“有可能。”崇文：“这条街上五六只猫狗，那红花发卡其实很难被发现。”
“他转一圈儿就全部发现了，只能说明他对这发卡印象太深，成了执念，才会第一时间注意到。”
“你查了大半天，没查到当年的资料？”
崇文摊手叹气：“都十年了，城中村都没了，现在都拆成居民楼。资料找到了，没有崇文与失火案直接关联的证据。”
“当年路笑笑才12岁，说是补课休息时出去玩。老师以为孩子都在一起，就在门口玩，没想到孩子跑到小楼外头，还钻进了废弃院子。”
“那院子许久没用了，堆积着杂物，也不知怎么的，电线短路烧了起来。”
“火蔓延得太快，小娃娃跑不出来，外头人没注意这边的动静。等火势彻底起来，老师发现孩子不见了四处找，他们才发现废弃小院起火了。”
“那会发现就晚了，等把孩子救出来，人没到医院就去了。”
“废弃小院距离辅导班很远？”
“是挺远的，不过小孩子跑得远，笔录里也记着，路笑笑不跟其他孩子玩，老是自己单独跑出去。
”
“路正当时就很激动，刑警队就介入了，查了一个多星期，确定到起火原因后才结的案。”
崇文盯着远走的林泽。
说实话，他一开始是觉得奇怪，不过，真没想这案子能出来什么景儿。
就是觉得半疯半傻的路正要猫听审讯，搞得神秘兮兮还挺有意思。
崇文才过来凑热闹，否则，他哪会卖命在这儿怼一个八成没结果的陈年旧案。
对案情，崇文其实更相信卷宗。
他跟到现在，主要还是对猫儿感兴趣。
没想到真有意外惊喜，林泽有问题。
“这案子想查，太难了。”就算林泽有问题，找不到证据也白搭。
十年，足够城中村变高楼大厦，当年的街坊四邻杳无踪迹。
“你一个劲儿吓他，到底想干嘛？”
樊冬儿才不搭理崇文絮絮叨叨，猫翻了个大白眼儿，心里想——笨蛋，真以为猫猫要查案呀，猫猫只是要找个疑点。
找出当年失火案存疑的证据就行，你们还真以为猫猫傻了？
拼命去查案，当黑猫警长。
那要警察干什么的啦。
专业的事儿就要交给专业人士去办。
显然，旁边这三只两脚兽都很傻。
猫不一样，我们猫猫最聪明。
林泽恍恍惚惚踏进医院，他满头是汗，额前头发被沾湿，身影狼狈。
甚至没注意到护士打招呼欲言又止的表情。
“诶，林医生，等——”
护士想提醒林泽，对方却匆匆奔到办公室门口，一把拉开门。
“欧——欧欧——”
办公室中，一只又一倒吊着的猫头鹰咕噜噜转过脑袋。
“欧欧——”猫头鹰们睁开眼，盯着林泽看。
“林医生，也不知怎么了，你办公室飞来一群猫头鹰。把刘阿姨都吓住了，咱们怎么赶也赶不走，还在等林业局的人。你先到李大夫那儿休息吧。”
林泽不知道怎么，竟然有一种尘埃落地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啪一下关上房门，眼下青黑很是吓人。
“林大夫，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
“这林大夫咋跟失了魂儿似的，这两天都不大对劲儿？”护士们盯着林泽漠然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
“乍一看，还挺吓人的。”
“就是。”
林泽跟旁边办公室的林大夫呆到了同一间办公室。
他刚坐下没多久，办公室窗户外又落下两只乌鸦。
“嘎嘎——”
“烦死了，也不知医院里放了什么东西。猫头鹰飞进来就算了，还有乌鸦！真是晦气。”
李大夫嘀咕：“回头把我的桃木剑挂上。”
“晦气死了。”
李大夫年纪比较大，是退休返聘过来的，平时就神神叨叨，很是相信神神鬼鬼那套。
李大夫没事儿爱研究易经八卦，还给医院里其他人算命，算风水。
往日林泽听听就算了，可今儿不知怎着，他听着李大夫絮絮叨叨的五行阴阳说什么八卦术数，想起十年前熊熊烧起来的大火。
火光映亮了半边天，他当时手脚冰凉，就站在一墙之隔的孤儿院滑梯旁边。
孤儿院里的孩子在欢笑玩乐，他却好似能听到废弃小院儿里娃娃的哭喊叫声。
他好几次都想开门冲出去，还是生生忍住了。
“不、不能怪我，我也是被逼无奈……”
林泽低声絮叨着，嘴巴开开合合，这神经质的样儿让李大夫惊住了。
这小林看着怎么跟病人似
的？
他们院里病人犯病就这模样。
“林大夫，你没事儿吧？”
两人说着话，走廊外响起奔跑声，护士追着发病的病人呼喊着：“四床的，回来吃药！”
荒腔走板的歌唱声响在楼梯间。
“草木归呀怨神来～”
“怨神来呀鬼返阳～”
“嘿！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小鬼，给我站住！”
精神病医院常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喊声，医生都已经习惯了。
李大夫压根没当回事儿，林泽腾地站起身，他带倒椅子发出极大的声响。
“哎，林大夫，你去哪儿啊？马上就要查房了！”
樊冬儿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巧合。
病人歌声像是点燃引信的火，又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黑猫蹲在窗户口，转头遥遥看着林泽穿着白大褂，像风一般卷出了医院。
猫儿赶紧跳下窗口，也不管车里几个人的呼喊，跟着奔走的林泽，在市中心街道上四处狂奔。
林泽闷着头，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跑着跑着，不停地跑。
一连撞到好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