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日头,到了下午,走得便越来越快。不一会儿,便已明显西斜了。阳光便钻到了摇椅上方的遮阳棚底下。
想着老太太醒了有什么需要,朱绮便匀着呼吸守在旁边。一会儿看看老太太,一会儿看看远处。
看远处看得有些累之后,一回头,发现老太太似乎被太阳光晃得有些不舒服,眉头微锁。不禁有些埋怨着调皮的阳光。四下看看,恰巧摇椅上还放着一条备用的薄毯,走过去拿了起来,站到老太太前面去,找了找位置,把薄毯往身上一披,双手再捏着薄毯的两角,展开双臂,像抖着披风的超人,一下把刺眼的阳光严严实实地挡在背后。
看着老人眉间的皱纹缓缓地淡了下去,朱绮感觉简直就和做出了一道让客人赞不绝口的美食一样让人高兴。
上了年纪的人不像小孩那样能一觉睡到第二天,再瞌睡睡了一会儿还是会自然醒。
看到老太太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是要醒了,朱绮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收回双臂。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让老太太知道自己刚刚为她挡太阳的事。却因为伸得有些久,胳膊都已经僵了,一动便一阵酸痛。为免老太太察觉什么异样,朱绮忙抱着手臂忙转过身去。
季鸢容蹙眉缓了缓神,而后坐直了一些,问站在面前的朱绮:“绮绮,你站那儿干什么?”
伸了长长个懒腰后,转身,露出有些疲惫的样子,“坐得太累了,起来活动一下。”
季鸢容像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那样看着她,眼角眉梢染上点点慈爱的笑意。整理了一下盖在身上的薄毯,伸手一摸发髻,发现有些凌乱,便笑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在这里睡着了,现在这副样子应该就和一个乞丐差不多吧。”
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太太用手指梳理头发的动作,朱绮心里一动,道:“我帮您梳头吧。”眼里是跃跃欲试的光亮。
闻言,季鸢容愣了一下。好像自从结婚之后就再没人帮自己梳过头了,嘴角的皱纹渐深,冲朱绮招招手,“过来吧。”
只是朱绮从未帮人梳过头,等把老太太的发髻完全散开之后,却慌张地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恢复原状,只好跑去叫方姨帮忙。
于是,当白宴西回到家里,去跟老太太问好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在柔和的夕阳下,老太太靠坐在摇椅里,方姨则站在老太太身后,旁边是那个女人。似乎方姨正在教她怎么办老太太盘发髻。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逗得老太太时不时大笑。
或许是因为血脉相连,听到老太太笑得这么开心,白宴西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脚步不由加快了些,远远地喊了声:“奶奶!”
跟老太太打过招呼之后,白宴西才上楼去换衣服。
天色渐晚,微风里透着丝丝凉意。
费了半天劲,总算是盘出了一个勉强看得过去的发髻。盘好之后,看这天气越来越凉,朱绮和方姨便带着老太太回了屋里。
之前泡的茶已经彻底凉掉,不能再喝了。朱绮跟着方姨在厨房泡茶。厨房门半掩,隐隐约约能听到客厅里的说话声。
老太太心情甚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跟出门办事刚回来的管家说着刚刚朱绮帮她盘发的事,时常一句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朱绮把茶叶放回壁橱的时候,手臂忽然抽了一下,疼得她当即皱了眉,“嘶~”
“怎么了?”方姨关心到。
朱绮揉了揉胳膊,“没事,抽筋了而已。”
方姨轻舒了一口气,上前捏了捏她的胳膊,帮她放松肌肉,“估摸着是刚才站那儿帮老夫人挡太阳挡太久了。”
“不是的。”朱绮矢口否认。
方姨抬眼看她,笑而不语。
“哗~”一声轻响,厨房门忽然被拉开了。
见到白宴西站在门口,方姨稍微愣一瞬,之后点头示意,“少爷。”
白宴西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方姨,王叔让我过来看看茶泡得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送过去。”
“嗯。”
看他似乎有话要跟朱绮说,方姨识趣地一个人端着托盘出去了。
等方姨出去之后,白宴西的嘴角一下沉了下来,带着打量的目光走了进来,反手将厨房门又拉上了。
发觉他是冲着自己的来的,朱绮想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于是干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以不变应万变。但看着他和自己只相距一步之遥的时候仍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时,朱绮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对方却像没有发现她的抵触,跟着又往前迈了一步。
步步紧逼。
连连后退。
“噔!”后背撞到了冰箱上,这下退无可退。
还不等朱绮反应过来,一双深灰色居家拖鞋已经落到了自己面前,几乎是贴着她的身体而站。
朱绮顿时有些羞恼地抬起头,视线却不期然地闯进了那深邃的眼湖之中。
她之前一直以为他的眼睛是黑色的,但靠这么近之后才发现,在那深邃的黑色之中透着一丝动人心魄的幽蓝。
就在她怔愣之际,面前的人忽而俯下身。
随即伴着一阵温热的风,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朱绮?”
他的呼吸时不时地拂过耳畔,朱绮难受地缩着脖子往旁边躲了躲,轻轻地应了声,“嗯。”垂下视线,一时竟不敢再看他。
白宴西做好看好戏的准备之后,俯在朱绮的耳边说了一句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说的话——
“嫁给我怎么样?”
嘴里款款深情,狭长的眼睛一眨,带着凌厉、试探、嘲弄和不屑微微斜视着和自己几乎贴面而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