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死了十一次后,今生是罪人阿倾的第十二次转世。
她投胎成了云封国二公主,云倾。
作为最宠爱的女儿,名字里的“倾”字乃是皇帝亲口所赐,有“倾国倾城”之意。
她不受封号,久居云轩宫,自小体弱多病,多说两句话都喘不过气来,生母又早逝,身后无所依,皇帝对她宠爱之际,也格外小心保护。每次她外出时,都得戴着面纱或面具,隐藏容貌,脚从不在外沾地,尊贵至极。
可是即便如此排场,整个皇宫除了皇帝之外,旁人也并不把她这病重公主太当回事儿。
公主病重的消息传了一次又一次,已经成了宫里的家常便饭,甚至太医们有时见面打招呼,直接就问:“二公主今天病重了吗?”
另一人答:“病了病了,一大早就病了,重也挺重的,转头又无碍了。”
按照司命为云倾专门打造的苦情赎罪剧本,她在克死生母之后饱受病痛折磨,又遭亲人排挤,早就该死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晃十八年过去,她一口气吊到了今天,死活就是不死。
玄靖十八年腊月二十三,云倾的十八岁生辰,也是云封国最热闹的祭龙节。
风雪裹城,江山不夜。
灯长明,盖过朦胧熹微。
云轩宫外一众小宫女等候多时,都是专程来伺候她的。
屋里暖炉烧得正旺,她早就穿好了衣裳,却不急着梳头。窗户开着,冷风直吹。窗外寒松苍老遒劲,枝上厚雪被灯火映成了暖橙色,像块抹了糖霜的杏花糕。
婢女青柠拎起紫砂提梁壶为她斟茶,茶水清脆当啷落入瓷杯中,还未满,流水声戛然而止。
云倾不悦地站起来,接过青柠手里的茶壶晃了晃,叹息着发牢骚:“一到这会儿,连水都不让好好喝了,日子还怎么过。”
婢女颇为无礼地一动不动,毫无应答。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鸦雀无声,蔓延着死一般浓重而悲凉的寂静。连风都静止了,刮在半空中的枯叶就像一只定格了翅膀的蝴蝶。
定格……
如约而至。
自打她有记忆起,每到生辰这天就必会发生这怪事。水不再流,风不再吹,一切都被定住了,这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空城,只剩日升月落不受影响,提醒着她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多少天。
每次定格时间不固定,只知道在定格结束时,所有人和物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短时间内发生变化,就像把这段定格的时间进行了骤然的快进。
而被定格的人本身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甚至有这期间的完好记忆。
与她截然不同的记忆。
回里屋换上便行的衣裳,洗去脸上抹好的粉,她将如瀑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发带绑在脑后,带上剑,绕过门前跪着的宫女们,足尖轻点,轻功离去。
天快亮了,定格期间,是她难得可以在白日里大摇大摆出宫的日子。她不光病不死,武功还好得很,没事就溜出来玩,但这是她的秘密。
越过高高的城墙,时候尚早,天河水畔的长宁街正难得呈现着热闹景象。
自打前些日子都城南边发生了几桩命案后,闹得人心惶惶,坊间都说地狱逃出了恶鬼,正在肆意捕杀人类。
要不是过节,街上好久没见这么多人了。
百姓们维持着定格前最后的姿势,有的刚掏出铜板付钱,有的正仰头吆喝叫卖,有的昂着脖子挠着脸看光景,还有的扛着米袋子大冷天里冒了满额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