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呦只是觉得,刚才不小心坐了江琅有水的床铺,裤子打湿了,一直穿着很不舒服。
她打开柜子,找了新的,扶住柜门要换下的时候,一阵凉风“嗖”地拂面而过,韩呦只见面前一道快到模糊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撞上了她阳台的玻璃门。
“梆”的一声,特别利落。
光听这声儿,韩呦都觉得疼。
江琅头上顶着个热乎的大包,嘴里吐出半颗出窍的灵魂,就往后一倒。
脑袋缠着横亘在房间两端用来挂衣服的绳子,和上面晾着的东西,一同陷进了韩呦的床里。
韩呦从始至终很淡定,慢悠悠地走向床上的一堆狼藉,弯腰,在江琅上空看他。
“你就算再贞烈,也不用殿前撞柱,以死明志吧。”
江琅望着上方的韩呦,她的周围好多转动的小星星,这都是他刚才亲自撞出来的。
他刚才慌不择路地回避,根本没去想门是关着的,一头就扎了上去。
只能说韩呦玻璃擦得太干净了。
“疼……”
江琅疼得眼角皱了一下。
韩呦:“活该你!”
说着作势要弹一弹他的伤口,江琅吓得连忙将双手支成一个小雨棚,捂住自己的大包。
这个动作,把韩呦逗笑了。
抖动下,绳子上一张本就摇摇欲坠的小帕子飞了下来,盖在了江琅脸上。
江琅取下的同时,坐起身,打量小帕子上面的草莓图案,“这是什么?”
四四方方的,洗脸太小了,当抹布又太干净了,怎么看都特别鸡肋。
“藏在房间里的小帕子,你自己猜猜?”
琢磨了一阵,越靠近真相,江琅的身体就越是僵硬一分。
然后,指尖捻着那块布,石化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痕。
他此刻的选择很清楚,远离,必须远离,越快越好,然而,碍于之前的牙刷和香皂事件,丢又不敢丢,许久都只能如临大敌地保持原样,一动不动。
韩呦一把从他手中拿过来,把帕子丢进了洗衣篮里,“不用这么震惊,你以后也会有的。洗澡是不可能天天洗的,水费很贵。”
江琅什么都没听到。
只有一圈草莓图案在眼前晃,偶尔还会跟着几串小金星。
韩呦收拾好被江琅弄乱的一切,铺开薄被子,在床的外面躺了下去。
江琅坐在床的里头,视线放在韩呦的脸上。
山野的月光特别亮,像一层纱那样笼进来,那张充满了少女感的柔软床铺上,有树影的斑驳,也有一团柔软的隆起。
而月光照不到的暗处,有一双翡翠般神秘的眼睛,空灵的深处,溺着一种难以觉察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江琅才有了一点动作。
身子很轻地往被子里滑去,朝墙侧卧。
刚刚睡好了,床垫忽地一动,韩呦惊坐而起。
她顶着一头乱发,眼神发直,大彻大悟:“不行!我睡不着!”
说完韩呦就起身下床,抱着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跑了。
江琅:“……”
大厅的操作台,亮着一盏小瓷灯。
韩呦登陆游戏账号的时候,捂着心脏,神色呆滞。
她以为自己是个适应力很强的人,到哪里都能睡,毕竟家庭条件不好,穷游夏令营,低配研学,她早就锻炼出了这种能力。
可偏偏和江琅同床共枕,却总觉得很奇怪,心里头有种很陌生的感觉,像透明的鱼线缠着她。
但这感觉总归是浅淡的,很快就被激烈的游戏战斗给冲得一干二净。
小玳瑁猫拖着小短腿爬到韩呦的脚边,脑袋枕在了她的拖鞋上,韩呦低头瞧了眼它可爱的模样,心尖一甜,敲键盘的声音小了点。
熬了一个大夜,上学的时候,穆小耶和周鲤拦住了江琅,在韩呦面前装作十分热心的样子,主动要求载江琅上学。
韩呦急急忙忙要去学校,接到通知要开个会。江琅今天便没了争取的想法,友善地应了周鲤的邀请,坐上了他的后座,手敷衍地抓着后座椅子。
穆小耶在旁边看了,觉得很奇怪,江琅不是优雅的大小姐么,为什么坐姿有种男生的感觉。
眼前周鲤已经载着江琅走远了,穆小耶的这个想法也很快就烟消云散。
周鲤今天载江琅,根本就没安好心。
他迎着风,神气十足,开口语气特别幸灾乐祸:“睡得好么大小姐。昨晚的床单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周鲤和穆小耶昨天给江琅的床动了手脚以后,一夜未睡,脑子里想了很多种江琅受苦受难的可能,今早一起来就迫不及待地过来验收成果。
他们以为江琅会感冒生病,或者吊着熊猫眼一脸憔悴,气急败坏地找人算账。
然而江琅与周鲤想的完全相反。
晨光初现天边,林间才刚刚醒转过来,空山鸟语,风中有干净的小灰尘,沾上女生桃靥上软和的绒毛。
江琅运动服半敞的拉链里,是简单的圆领短袖,清爽的碎发在面前飘舞,挠着长密的睫毛。江琅干脆眯起了眼,眉眼慵懒。
回答周鲤的语气,风轻云淡:“谢谢关心,昨晚睡得很好。呦呦的床,很软很舒服,今晚还想睡。”
周鲤:“什么!?”
江琅仰面迎接空中云光:“请你们再接再厉,希望我的床永远也不要有干的一天。”
说这话时,神态舒适极了,好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穆小耶在旁边听了,两道细细的眉毛拧到一堆,“你别太过分了,呦呦把床让给你睡,是呦呦人好!”
周鲤在前面气得发抖:“就是,你不要太得意了!”
江琅无视穆小耶,慢慢地闭上了眼,微偏着身子,竟享受地小憩起来。
周鲤咬牙切齿,他就不信治不了江琅了!
这一段路上坑坑洼洼很多,周鲤故意往路障上骑,企图把江琅给颠下去。
好几次无疾而终,周鲤豁出去,撞上个大的,惯性一弹,江琅在颠簸中,整个人都离开了座位,他下意识就一把掐住了周鲤的腰。
好奇怪的触感。
“什么东西,一层一层的?”
前面的周鲤疼出了斗鸡眼,“我的小肚腩!!!!放手,放开我的肚腩——!”
周鲤感觉自己的带脉都通了。
他气愤刹停,把江琅推下了车,捂着自己腰间一圈小赘肉,“你自己走着去学校吧!”
江琅站在路中央,目送穆小耶和周鲤远去。
他白生生的脸上,带了一些笑,笑容让美貌阴了几分,像没有任何生机的黑苔藓,在原始森林最阴暗潮湿的地方盘踞生长。
很快,周鲤的大惊失色的声音就从远方传了过来。
丢下江琅以后,周鲤刚好骑到个下坡,自行车就像自己长了腿,骨碌骨碌地滑向了泥潭。
周鲤爬出来的时候,俨然成了一具兵马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