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想起这事,又一阵自责。
林苒耳边随之响起自己娘亲的自责懊悔之言,一句一句,十分清晰。她既疑惑不解,也心中歉疚,便反握住谢夫人的手,轻声问:“娘,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从桃源观回来,睡得三日。”谢夫人没有刻意隐瞒,轻声细语对她道,“那日太子殿下率人擒拿逆贼,一路追至桃源观,方才发生那样的事。皇后娘娘听闻你受惊,当天便特地命张太医来侯府为你看诊。张太医说是你惊吓过度,方才一直昏睡……”
“这几日张太医也住在府里。”
顿一顿,谢夫人仍是带着歉意说,“苒苒,是娘亲不好,若不留你一个人,也不会叫你遭遇那样的事。”
“不是娘亲不好,是那个歹人不好。”林苒忙纠正谢夫人的话。
她又说,“娘亲不要自责,女儿没事的……”
昏睡三日,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做过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之处。
唯独见不得、听不得娘亲这般自责。
眼瞧着女儿眼底续蓄起一包泪,眼巴巴看着自己,谢夫人意识到不该多说这些,当即噤声,伸手摸一摸女儿的脸说:“对,都是那个歹人不好。”
林苒也慢慢回过神来。
回想起桃源观太子射出的那两支短箭,依然心有余悸。
稍有偏差,那两支短箭便会落在她身上。
可毕竟没有失误,乃至救下她性命。
林苒想到这里,生不出旁的想法,只觉倒霉至极才遇上那样一桩事。
然而今日醒来之后耳边种种纷杂动静依旧闹不清因由。
疑惑之中,她脑海逐渐生出一个极为大胆且不可思议的念头——
难道她,突然拥有听见旁人心声的本事?
这想法让林苒心口猛然跳了跳。
没来得及深想,大丫鬟宜雪脚步匆匆从外面进来,禀报说:“夫人,小姐,张太医来了。”
“快请进来。”谢夫人站起身吩咐,复又摸了摸林苒的脸,将帐幔放下。
林苒便暂且收敛心思,乖巧等太医为她诊脉。
但生出那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后,林苒到底忍不住留心耳边捕捉到的声音,尤其是来自这位张太医的声音。于是她发现张太医为她诊脉过后,因她脉象平稳、全无异样而认为她已无大碍,却也为她昏睡三日感到疑惑,只未说出口。
大胆的想法似进一步得到印证。
即便弄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林苒却禁不住开始感到新奇有趣。
自幼体弱多病让她常年无法出门,大多数时候甚至只能待在闺房里,那些新奇有趣的事情常常与她无关。
可这一次,她身上发生了如此奇妙的事。
林苒心情有点儿激动,也有点儿兴奋,连喝起汤药都比往日更痛快。
看着她喝下汤药的谢夫人从她手中将药碗接过去,又拿帕子温柔替她擦去唇角沾染的药汁:“虽然张太医方才说已无大碍,但苒苒这阵子仍要好好休养才行。”
林苒看一看谢夫人眼下两片青色,心疼道:“娘亲这几日定也不曾休息好,女儿无事,娘亲快回去歇息罢。”
“我不要紧,先替你擦药。”谢夫人说。
林苒便乖乖应好。
那日在桃源观被歹人挟持,她脖颈处留下一点伤,伤口很浅,但有半指长,留下疤痕不免难看。
除此之外,便是肩膀一片青紫痕迹。
脖颈处的伤口已经结痂倒还好,肩膀处的淤青擦起药来却少不得有些疼。
林苒忍耐着,由着娘亲帮她擦过药,而后催促娘亲快回去休息。
小半个时辰过后,反复叮嘱林苒的两个大丫鬟将她照顾妥帖的谢夫人终于离开了。全无困意的林苒在床榻上躺过一刻钟,让丫鬟扶她坐起身,而后她眨巴眼睛看向大丫鬟:“春鸢,陪我猜谜罢。”
……
东宫。
肩膀处传来的莫名刺痛使得萧照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
睁眼见帐幔外透进来光亮,分明已日上三竿,他心神微凛,立刻坐起身。
“殿下醒了?!”
“殿下醒了!快,快去请御医,快去禀报皇后娘娘!”
大太监陈安激动的声音从帐幔外传进来,萧照一怔,皱眉撩开帐幔:“陈安,怎么回事?”动作之间肩膀传来痛感,因大太监的话太莫名其妙,便顾不上在意。
“殿下,您终于醒了!”
陈安上前将帐幔撩起,忙恭敬道,“自那日在桃源观抓捕奸细回来,殿下已经昏睡三日。”
昏睡三日?
萧照闻言有一瞬的愣怔,而后一张脸沉下来:“孤为何昏睡三日?”
陈安也苦着一张脸:“奴才也不知,殿下不曾受伤,这几日,太医院的御医们来为殿下诊脉,也道殿下脉象平稳,没有丝毫中毒迹象,偏偏……”
萧照嗅到其中的不对劲。
但太医院的御医们既说他没有中毒,他此刻也没有任何身体不适之感,按理来说便应不会弄错。
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照眉眼沉沉,眼下却连这一桩亦无暇多想。
若他昏迷不醒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只怕那些朝臣要乱成一锅粥。
“朝堂上情况如何?”他问陈安。
“殿下安心,皇后娘娘前几日做主将消息压下去,推说殿下染了风寒,罢了三日早朝。”陈安连忙回答。
萧照摁一摁眉心,心下了然,略略松一口气。
恰逢御医过来,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而御医诊脉过后只道他脉象平稳,又躬身请罪,称自己医术不精,未能查明他昏睡的原因。
萧照很清楚太医院的御医个个医术了得。
他无身体不适,他们查不出原因,或是他身体当真无什么大碍。
眼下继续纠结此事恐全无意义。
挥退御医,萧照沉吟中吩咐大太监陈安道:“命人准备热水,孤要沐浴,再去将徐明盛召来。”
“是,奴才这便去办。”
陈安躬身领命,即刻退下去安排这些事。
两刻钟后。
水汽悄然弥散的浴间,萧照挥退宫人,独自站在铜镜前,凝视着自己肩膀处一片青紫痕迹。
醒来之后肩膀不时传来的疼痛感觉来自于此。
但抓捕奸细那一日他没有受过伤,之后昏睡三日也没有受伤的可能。
这淤青从何而来?
萧照沉着脸,又往前一步,对着铜镜查看自己的脖颈。
他注意到自己脖颈有一道不起眼的伤痕。
伤口浅,但有半指长,细长的一道伤已经结痂,便感觉不到疼。
脖颈细长的伤痕,肩膀处的淤青……
萧照看着自己身上不知从何而来的伤,眼前却不由得浮现一道娇弱的身影:定远侯之女,林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