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坡的条件果然不错，还没入冬，包间内已经生起炉火。</p>
两名营妓轻敲檀板、缓弹琵琶，李克用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唱《阳关三叠》。</p>
对面的莫聪正襟危坐，两眼盯着桌子上的酒杯，脸拉得很长。盖寓听得津津有味，鲁奇心不在焉。</p>
萧玄衣觉得挺不自在，等李克用一曲唱完，便搞搞气氛：“二哥，你这又吃又喝还带唱的，带银子了没有？”</p>
“我有带银子的习惯吗？”李克用睁开眼。</p>
“事先声明，我今天不给你结账哈。”</p>
李克用看了一眼萧玄衣，又看了一眼莫聪：“这不是有老莫在嘛。”</p>
“这次出门，所带盘缠有限。”莫聪瓮声瓮气。</p>
“老盖，你算一下，就按横行都的标准，咱们五个人三年的军饷有多少？”李克用问盖寓。</p>
“一个人一天按两钱银子的话……”盖寓掐着手指算了一遍：“三年应该有千把两银子吧。”</p>
“就是嘛，这一顿饭顶多也就五两银子。”</p>
“照你这种花法，明年一开春咱们就得回来。”算账莫聪比谁都厉害。</p>
“回来好啊，明年春天，陌上花开，咱们一边赏花，一边打马归来。”李克用打着哈哈。</p>
“明年开春，估计咱们也就刚到河西，天马还没影儿呐。”萧玄衣试探着说。</p>
“弄什么天马啊，咱们全当到河西去逛一圈。”</p>
“老二，这是你的主意，还是节帅大人的意思？”盖寓问道。</p>
“老爷子要这个意思，还费劲巴力的送咱们出来？”</p>
“你的主意，这不是白扯嘛。”萧玄衣有点失望。</p>
“老三，你还年轻，没看明白这棋怎么下的。”李克用有点得意。</p>
“说来听听。”盖寓道。</p>
“老爷子确实想得到天马，但有古可例，汉武帝为了汗血宝马出动了多少兵力？把沙陀的老老少少拢齐了都不够，你说他派咱们五个人，有多大指望？”</p>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节帅大人什么意思？”盖寓问。</p>
“也就是望梅止渴，搔皮痒捉虱子，万一逮着了呢。”</p>
“有道理，有道理。”</p>
盖寓和萧玄衣分外迎合，鲁奇和莫聪置若罔闻。</p>
“话是这么说，咱弄不到天马，回来咱们怎么交代啊？”萧玄衣问。</p>
“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没看懂老爷子怎么布局的吗？”</p>
萧玄衣和盖寓摇了摇头。</p>
“老爷子既然以老莫为首，又派我来，你们没觉得不合适吗？”</p>
李克用说的就是他和莫聪互不相下的问题，萧玄衣和盖寓点了点头。李克用接着说：“其实我就是个监军，老爷子怕你们几个出工不出力。就派我来监督你们，只要你们尽力而为就行了。”</p>
“你把你父亲想的也太……”</p>
莫聪插了半句话，被李克用摆手打断：“听我说完哈。老爷子又怕我闯出什么乱子，就把佩剑给了老莫，来节制我。但是老爷子忽略了一点。”李克用卖关子，停下来喝了一杯酒。</p>
“那一点？”</p>
“我会和你们几个串通起来。哈哈哈！”李克用说罢哈哈大笑。</p>
“也对哈，这尽力而为水分就大了，全凭二弟一张嘴，怎么说怎么是。”盖寓展开联想。</p>
“你们想回振武军就回来，不想回来看脸子的话，咱们到长安，把盘缠一分，各回各家。”李克用补充。</p>
“来，咱们为尽力而为干一杯。”萧玄衣乐呵呵地提议。三个人举起杯来碰了一下，鲁奇和莫聪没动。</p>
“开始你对盗天马挺热心的嘛。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盖寓问。</p>
“此一时，彼一时。”</p>
原来前几天，李克用回了一趟新城，跟他老婆刘银屏道别。刘银屏何许人也，女中诸葛，一番话说得李克用恍然大悟。</p>
盗马这事儿跟别的还不一样。要是珍珠宝贝，往身上一揣，别人也看不到。然后你再冒充好人招摇过市，也没人问你。</p>
马这东西，不能藏着掖着，得吃草喝水，还得在路上走，这么一来，谁不知道你是贼？所谓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全天下人都跟你为敌了。</p>
“至于吗？”萧玄衣怀疑。</p>
“河西那段路，一百年前我老祖就走过，当年五千帐沙陀人、三万多骑归唐，转战一千里，最后只剩下几千号人。”</p>
“二哥也有怕的时候。”萧玄衣笑道。</p>
“不是我怕，我就觉得这事儿不太合适。”</p>
“怎么不合适了？”</p>
“在座的各位，不是兄弟就是朋友，就为了老爷子想要天马，把你们往死路上送，我李老三也太不讲究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