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反应过来时,仰青还是慢了半步。太子煜只一弯身,便捡起来那一方小帕。这俨然是一名女子的手帕,帕子的颜色极为素净,其上用淡粉色的线绣了支开得正好的桃花。见状,小内侍的面色一白,整颗心也随着太子的动作,止不住地摇晃颤抖着。这是……他偷偷藏的、皇后娘娘的帕子。雪影煞白,仰青哆嗦着嘴唇,不敢看这位皇长子。起初,步煜刚看见那帕子时,本想厉声训斥这名内侍。虽说在这深宫之中,太监与宫女结为对食的也不算少数,但他却极为反感这种私相授受,更罔论此人还鬼鬼祟祟地在藏春宫门口徘徊。步煜念着,也不知此人勾结上了藏春宫的那名宫女,这等龌龊之事,定要与母后揭发才好。想到这儿L,小太子面色愈发冷厉,他拾起“物证”,手指刚一捻过那方素帕,忽然嗅见其上的幽香。这是一道极为熟悉的香气。那不算是纯粹的冷香或暖香,叫人只嗅上一口,竟觉得头脑舒适、十分的心旷神怡。淡淡的香气驱散了他一整日练武的疲惫,也引得步煜手指一顿,微微蹙起眉头。这香气,这质地……仰青心惊胆战地见着,小太子低下头。太子身侧并未带着过多的侍从,反而只带了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女孩子一袭淡粉色的衫子,倒是与那帕子上的桃花极为相配。见太子殿下面色微变,那女孩歪了歪脑袋,好奇问道:“殿下,怎么了?”步煜白净纤细的手指攥紧了帕子。他凝视素帕半晌,才沉沉道:“无事。”他的话虽是这样说。言罢,他却将素帕攒成团、紧紧握在掌心,迈步缓缓走到那内侍身前。步煜走得越近,那内侍便将头埋得愈发低。小太监耳背微红,一张脸却是煞白如纸。他似乎是在紧张,又似乎是在害怕,双肩暗暗打着哆嗦。忽尔一道冷风至,吹来太子殿下身上的兰花香气。小内侍抖得更厉害了。半晌,他听见极为冰冷的一句:“你叫仰青?”“……是。”那内侍畏畏缩缩的,一声“是”也回答得分外小心而迎合。见状,步煜心中生起厌烦——他虽没有那么厌恶阉人,但看着眼前这名仅有一面之缘的内侍,他的内心不可遏制地生出一阵反感。这反感比他憎恶步瞻来得还要猛烈,甚至还有几分莫名其妙。一场大雪过后,暖融融的日光倾洒下来,落在对方灰扑扑的衣衫上,内侍眼睫颤抖着,根本不敢抬眼望向身前之人。片刻,太子煜冷着一张小脸,沉声道:“孤的母后,很喜欢你?”闻言,仰青忽然“扑通”一声,竟径直跪倒在他脚边。“奴才不敢!”他抖得更加厉害,整个人几乎是趴在地上,没有任何的风骨与气节。步煜垂眼睨着,看着对方就像是一滩软绵绵的烂泥。那烂肉腐臭,令人作呕的气味却埋藏不住更为冲鼻的欲.望。令小太子再度往前迈了半步,随着这步子,他腰间莹白耀眼的玉坠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想看韫枝写的《细腰藏春》第62章062吗?请记住.的域名?他将脸伏得更低,屏息:“太子殿下……”太子冷声:“抬起头。”他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将下巴再度望上抬了抬。只一眼,望入一双冷淡成熟的瞳眸。太子年纪虽小,眸光却极为锐利。在他身上,有种独属于上.位者的、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竟令仰青微微感到窒息。太子煜问:“你是什么身份。”“藏春宫……内侍。”太子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又冷冰冰重复了一遍:“身份。”男孩的目光宛若尖刀。仰青只觉得,对方口中的那两个字,直将他身体外包裹的那一层虚荣感尽数刺破、剥落,他虚伪的尊严如同脆弱的碎渣,迎着太子的目光一点点抖落下来。小太监的面上白了一白,紧接着,他的眼皮上竟浮现出青白色的血管,片刻,他阖上眼,无力道:“阉、阉人。”是了,他是阉人,是奴才,无论皇后娘娘如何喜欢他,他始终都是一个低贱的下人。仰青面色灰败。烈日灼灼,几乎要将他的眼睛刺瞎。太子一袭紫衫,立于烈日之下。“记住你的身份。如若你敢有丁点儿L不恭之
心,孤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步煜没有将他捉去藏春宫。看着那内侍踉跄离去的背影,一侧的戚卞玉不免有几分疑惑。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侧,她能敏锐地察觉出殿下的情绪有些奇怪。可究竟是哪里奇怪?卞玉也说不上来。不等她走上前,太子已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戚卞玉嗅到一阵淡淡的幽香。这是一个女人的帕子。戚卞玉接过手帕,捏着其上的桃花。这质地,这触感,这等细密精致的针脚。不像是小宫女的帕子,反倒……戚卞玉不解:“殿下?”太子侧对着她,冷淡丢下一句:“烧了。”烧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要留。……自从那日在藏春宫外撞见了太子煜,仰青一直心有余悸。他生怕自己对皇后娘娘的心思从中暴露,更怕太子将他偷藏皇后手帕的事捉住、带着他去娘娘那里对峙。毕竟自己心怀不轨,且对方不是旁人,而是太子煜的生母,是当今的大魏皇后。一连好几天,仰青都战战兢兢,不敢去见皇后。正在后院发着呆,他忽然听见一声唤。绿芜似乎找了他许久,终于看见石柱子后他的身影,急匆匆地跑过来:“你这几日躲到哪里去了?皇后娘娘传唤你,一直都见不着人。快去内殿,娘娘还未歇息下呢。”仰青结结巴巴,闷闷地应了句:“喔。”绿芜催促道:“快去快去。”仰青不光按摩的手艺极好,先前也识过字、会念一些书。姜泠喜欢在入睡前将他唤到内寝里,先令对方替自己按捏头部,而后又命对方为自己读书。自从回了皇宫,她经常睡不了一个踏实觉,时常会在梦里梦到先前所发生的事,而后冒着一整个后背的冷汗惊醒过来。可自从她将仰青带回藏春宫后。对方很温柔细致,乖巧听话,对她说一不二。他会在睡前轻柔地按摩她的头部,会温声细语地哄着她。每当姜泠入寝前,仰青都会捧着一本书,坐在床帘前面慢声替她读。她什么样的书都爱看。从佛经,到诗文集注,再到市面上流通的那些话本子。可仰青读不懂佛经与诗文,每每念起来都觉得十分拗口。姜泠便命人买了一大堆话本子摆在桌子边,让仰青为自己读。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魅女书生……仰青的声音有些尖细,为她念书时,会刻意放缓声息。姜泠眯着眼,听着那些缱绻旖旎的爱情故事,只觉得十分舒适与惬意,没一会儿L便沉沉陷入了梦境。她睡得很沉,也睡得很香。仰青陪着她,与步瞻陪着她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虽然对方只是一个阉人,虽然她能看出那阉人眼中费力的讨好,但与他相处时,姜泠感觉自己起码是自我的、是轻松愉快的。对方会哄她,会用尽一切心思让她过得更开心舒适,有这一点就够了。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真的像极了步瞻。姜泠开始教他,抬起头与自己说话。温水湿漉漉的,白雾沸腾。屏风柳绿花红,是一幅好生明媚美艳的风景。姜泠坐在偌大的浴桶里,任由下人在水面上铺撒了满满好几层的玫瑰花瓣。这些都是上好的花瓣,新鲜而美丽,铺了这厚厚好几层之后,一片绯红色的花影将她的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水面之上,只露出女子细长的脖颈。仰青很会哄人。更精确一点地说,他很会哄女人。自从入了藏春宫,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仿若精心设计过一般,无一不是为了让姜泠更加舒适与开心。姜泠也很喜欢养着这样一只能讨得自己欢心的雀儿L,一只眉眼像极了步瞻的雀儿L。看着屏风后的热雾,仰青执着骨梳,缓缓走上前。感觉到身后之人的脚步声,姜泠微微一怔。紧接着,那内侍跪在浴桶边,从姜泠后背挑起一缕黏腻的发。“奴才仰青,前来伺候皇后娘娘。”他的声音轻柔,动作亦是很温柔。姜泠轻阖着眼,仰头靠在浴桶边缘上,料想着对方什么也不敢做,于是也没有阻拦。?韫枝提醒您《细腰藏春》第一时间在[格%格党文学]更新,记住?水雾升
腾而上。她的脖颈纤细白皙,宛若天鹅的颈。姜泠半眯着眼。细蒙蒙的水雾凝结成晶莹剔透的水珠,覆在她的脖颈处,又顺着那细腻的肌肤,慢慢滑下来。仰青将她的头发梳整齐,又将骨梳放下,伸出手去给她捏肩。姜泠将头发聚成一束,尽数搭在左肩之上。仰青便跪在她的右边,手里头抹了些细腻的香膏,先是将其揉搓开、于掌心处铺满,而后又将沾着香膏的手心,在女子肩颈处细细揉捏。双肩、脖子,再到她的太阳穴。从女郎脖颈间,传来幽幽暗香。这不是香膏的香气,更不是那花瓣的馥郁,而是独属于姜泠的、令人有几分痴迷的体.香。仰青将眼睫低垂下几分,不太敢看皇后娘娘。片刻,他红着脸,温声问:“娘娘,力道如何?”姜泠正闭着眼睛,倘若不是对方的这一句话,她几乎要睡过去。闻言,女子懒懒地“嗯”了声,算作肯定。仰青这才放下心。屏风前香云袅袅。屏风后水雾弥漫。姜泠正闭目养神,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那声音正是从院子里面传过来的,似乎某种做贼心虚,原本跪在浴桶边的仰青伸长了脖子。下一瞬,便听到绿芜的声音:“皇上,您怎么来了?”不知是不是为了故意让姜泠听见,绿芜的声音刻意扬得极高。一听到“皇上”那两个字,仰青果然慌了神。他的身子兀地僵了僵,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情形。这眼前的景象,着实太暧昧,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他着急忙慌地抬眸,朝皇后娘娘望去。相反于他的惊惶,皇后竟是很淡定,竟还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感觉。她似乎根本不在意皇帝一会儿L会走进来,更不在乎皇帝看见他们二人在一起、又会起什么疑心。脚步声越来越近。仰青吓得满脸煞白,那脚步声愈发催促着他心跳砰砰。男人“腾”地一下从地上窜起来,紧接着朝一侧躲去。哪儿L能躲?屏风后?不行。浴桶后?更不行。这间内殿,更是没有什么后门,若是想要跳窗,十有八九会被外面的人发现。怎么办?仰青急了一身的冷汗。守在寝殿外的小宫女,轻轻传来一句:“恭迎圣上——”就在皇帝踏进内殿的前一瞬,仰青按着姜泠的指引,“唰”地一声掀开床帘,躲在了床榻下。就在他躲好的那一刻。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寝殿之内,飘来一缕熟悉的旃檀香。步瞻一眼便望见那道屏风。屏风之上,是柳绿花红的好春意,硕大的屏风,将那头的景象遮挡得严严实实。走进来时,步瞻听到些水声,料想着她许是在沐浴,于是站在屏风外低低喊了句:“姜泠。”姜泠未应答。反倒是躲在床榻下的仰青,吓得抖了抖身子。那床榻下面的空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拼命地将身子攒成一团,努力朝墙角边挤过去。莫看见他、莫看见他……要不然他这十个脑袋,都不够皇帝砍的。仰青眼瞧着,皇帝先是推门而入,停在殿门口唤了一声。而后迈开步子,朝这边走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一道明黄色的衣摆,几乎要横亘在他眼前。仰青的一颗心,几乎要飞出来。就在对方即将要走过来的那一瞬,忽然,屏风后的女子轻轻咳嗽了声。皇帝步子一转,绕至屏风之后。仰青松了一口气。湿哒哒的水滴声若有若无,浴桶边的水流了一地,蜿蜒成一条浅浅的渠。步瞻绕过屏风,只一眼,便看见那铺满了整个水面的花瓣,以及花瓣之上,女子伸出来的那纤细白皙的颈。绯红的花瓣,衬得她肤色愈发凝白。步瞻步子微顿。他走近些,能嗅见那馥郁的花香,以及花香之下女子身上独有的、令人心驰神往的清香。那香气很淡,却极让人敏感。男人重新迈步,走到浴桶边。姜泠的乌发昳丽,靠着浴桶,轻轻垂搭下来。几许青丝沾了水,正黏在她的肩
窝处,弯成一个小小的旋儿L。步瞻喉舌烫了一烫,伸出手,将她肩窝处的发丝捻起来。来之前,他似乎喝了药,身上还有一道淡淡的草药香。姜泠只觉得颈窝处一凉。她扬起光洁的下巴。许是方才太过于惬意,这让她的眸光带了几分慵懒之感。日光透过窗牖,暖融融地倾洒下来,映在女子双瞳之上,愈发将她衬得宛若一只懒洋洋的猫儿L。一只慵懒的、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小猫。她发丝上、脖颈上挂着水露。姜泠坐在浴桶里,能清楚地看见,男人的眼中沾染上薄薄一层情动。他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眼底的眸光轻轻晃荡。片刻后,步瞻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开一片花瓣,将那点殷红色捏在两指之间。“要起来么?”她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他又问:“朕抱着你?”姜泠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不等她开口说话,步瞻已从屏风上扯下那薄如蝉翼的轻纱。女子身形极轻,纤细的腰身被他一把捞起来。水雾弥散着,寸寸染上轻纱一角。步瞻用纱衣将她的身形包裹着,抱到一侧的软塌上。躲在下面的仰青明显感觉到,有人压上了床榻。软塌先是微微一陷,紧接着,更重的一道力又压了上来。姜泠仰起脸。她眸光清冷,眼看着男人眼底全是情动,他的喉结滚了一滚,低下头问她:“可以么?”男人压了上来。周遭流动着暧昧的情愫,令人寸寸升温。姜泠偏过头,朝那一扇殿门望去,见状,步瞻的眸色微微一黯,他的头发轻扫下来,拂过姜泠的鼻尖。他低下声息,说,他今日忙完后,天色很早。他说,他很想念她。说这话时,姜泠能明显感觉到男人话语的诚恳,亦能感受到他眼底的真诚之色。对方的手掌爱怜般轻抚过她的脸颊,这一举一动,皆是疼惜。日影透过窗牖,透过床帘。轻轻落在步瞻面容上,将他的一双眼映衬得愈发温和。软塌上,女郎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与水雾一同缭绕着,十分诱人。他再也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她一口。这一道轻吻,先是落在她的眉心,继而又轻轻滑下来,蜻蜓点水般停落在她的鼻尖处。他越吻越动情,声息也不知不觉地放重了些,最后,他将脸埋在女子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姜泠能感觉出来,他的珍重,与他的渴望。片刻后,步瞻抬起头。看着她的红唇,如同小孩子在渴求着最美味的糖果,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这里,可以吗?”可以吻吗?锁骨处的一滴水珠,“啪嗒”一声坠下来,落在她身侧的被褥上,而后又洇成一团。那水珠似乎也渗了软塌,滴在仰青的额头处,变成了豆大的冷汗,簌簌地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