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负手，与老者对视。

“至尊是否要入府一叙？”

老者轻声道：“这宫城，总有些人，想看不该看的人，想听不该听的事。”

“不必。”

武帝轻轻抬手，身后紫气席卷，化作怒目龙首，九绕成罩，拦在府邸之前。

“朕言，不可窥探，不可倾听！”

于是紫气耀目，恍若大日升腾。

却只在窥视此地之人目中如此。

于是真龙长吟，如同八荒雷动。

却只响彻侧耳倾听此地之人耳。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双目渗血，振聋发聩。

而那些入梦之人，帝都之民，反倒是睡的更加香甜。

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顺我者睡不忧，心得安，逆我者眼不见，而不闻。

帝威如狱，昭昭如此。

如果说踏紫气长桥，还不能印证武帝一步登天的话，这一手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就足以震慑有心之人了。

如今大离，正是国运沸腾之时，那日殿压吴王的九州赤霄剑犹在眼前，更胜一筹的赤霄若掌握在自身修为就登峰造极的少年武帝手中。

那很多事情，就当是有商有量了。

思虑至此，哪怕是有资格窥探此处极境人物，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至尊终于踏出了这一步。”

紫气龙罩之内，周夫老怀欣慰的望着面前的武帝，轻叹道：“若老至尊能看到这一幕，该是何等的欣慰。”

“他会看到的。”

武帝面对这位老臣，似乎终于放下了心防，轻声道：“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扶着本帝自长乐，走到未央，成为大离的武帝。

我会成为武帝，我会走出长乐。

但我不会走向未央，我会建造中宫，守在父君埋骨的未央之旁。

若无人踏足未央，那父君也许就还会存一念。

他会看着本帝，一步一步，成为大离名副其实的武帝！”

这些话，这个理由，武帝对东方都未曾付诸于口，但却对周夫轻易倾诉。

周夫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慢慢说道：“老至尊对老臣的安排，臣猜得到。

今日与老臣一面，当是老臣最后一次见武帝了。”

武帝淡声道：“若老丞相愿意，朕也可以一力保之，大不了，就是多费些手脚之事。”

“不必了。”

周夫笑着说道：“连老至尊都不惜此身，我这个读书人，又怎么能够苟活？

至尊登临法力境，正是蓄势之时，我身为老至尊麾下之人，以损士族世家之利立下震主之功。

若还活在世上，旁人怕是真以为至尊虽有大势，却心慈手软了。

还有我那个师弟，若我不死，他如何登上前台？

至尊放心，老夫会死的干干净净，不留余地。”

武帝吐气道：“本帝答应你，会亲手掘士族世家之墓，为他们送葬。”

周夫抚了抚冠帽，轻笑道：“如此，老夫含笑九泉。

儒生周夫，为国赴死，不负夫子所教八千字，三百书，七十理，儒四愿。

以此葬此身，不枉来人间。”

清瘦老者，最后扫视了一眼三尺立身地，千里帝都城。

而后，缓缓闭上双眸。

一生种种，悉数浮现。

记不住千城虎符佩戴之时的意气风发，反倒是想起了当初帝宫之上，与景帝初次相逢。

君臣相得，最是得意。

真真是，如沐春风。

老者笑意浮现，若知己之人都泯灭真灵，我又岂能期盼来世轮回？

当死则死，不留来世。

紫微真龙怒咆！

丞相周夫，老死丞相府。

魂飞魄散，真灵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