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哥哥久卧病榻，看着一个又一个御医大夫无力摇头，她很想哭，可她不敢哭。</p>
她怕惹得母亲伤心，怕让哥哥担忧。</p>
可现在她终于可以让压抑许久的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她也终于可以抱着兄长说出她的担忧和心痛。</p>
沈妩泣不成声，削瘦的肩膀颤抖不止。</p>
宛若被风雨侵袭的玉兰花，可怜无助。</p>
顾锦璃很想去安慰一下这个哭泣的少女，可抬起手后，看到了灰色的袖口，她默默将手收了回去。</p>
她现在是“晋大夫”，而不是顾小姐，若她现在揽着沈妩的肩膀轻声宽慰，估计会被打出承恩侯府吧！</p>
“阿妩莫哭，哥哥没事的……”沈染轻抚着沈妩的头，温柔耐心的安哄着崩溃的少女。</p>
母亲妹妹的担忧他何尝不知，所以即便他早已失望，却依旧没有拒绝让一个又一个大夫为他诊治。</p>
他心中虽也惊愕，可他要比沈妩冷静许多。</p>
他没有急着欢喜，而是望着顾锦璃问道：“晋大夫有多少成把握？”</p>
这冷静更是源自于恐惧，因为希望越是美好，失望起来便越是残忍。</p>
顾锦璃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六成。”</p>
沈染的双眸终是被彻底点亮，刹那之间驱散了他身上的阴霾，变得更加光华照人。</p>
芝兰玉树，不外乎如此。</p>
待他离开病榻，又该是何等风华。</p>
顾锦璃在一瞬明白了沈染为何能与温凉齐名，一人如阳，温暖明静，一人如月，清冷皎洁。</p>
都是世间极美好的存在。</p>
沈染沈妩兄妹两人自是欢喜不已，可纪大夫就没那么高兴了。</p>
六成可能？</p>
晋公子未免也太过自信了吧！</p>
像这般棘手的病情，他们只会说尽力而为，绝不会给病患和家人承诺。</p>
给了人家希望，若是有个万一……</p>
纪大夫打了一个寒颤，不敢想象。</p>
他这次可真是豪赌啊！</p>
“不过……”</p>
顾锦璃看着面露欢喜的兄妹二人，舀起一瓢冷水泼了下去。</p>
“不过，治疗过程有些痛苦，沈世子的腿骨没有接好，需要重接。”</p>
“重接是什么意思？”沈妩心下已有估计，却仍颤抖着声音问道。</p>
“骨头没有接好，想要调整自然需要弄断重接”</p>
“什么？”沈妩惊呼出声，恐惧将刚才的喜悦驱散的一丝不胜。</p>
“这……这……”沈妩颤抖着声音，半晌才喃喃问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p>
顾锦璃摇了摇头。</p>
沈染的伤势的确很重，可若是在现代这伤并不难治。</p>
只是古代的医疗条件太过简陋，沈染又身份贵重，御医大夫都不愿冒险，才无人敢医。</p>
“可是……”沈妩还是觉得难以接受。</p>
哥哥已经痛过一次了，难道还要痛第二次吗？</p>
沈妩还想再说什么，沈染却是拍了拍她的手，只望着顾锦璃道：“晋大夫可有信心？”</p>
这少年年岁不大，身上却有一种远超于年龄的沉稳与冷静，更有一种让人甘愿信服的气势。</p>
虽然这治疗方法听起来有些可怖，可只要这少年点头，他便愿意相信。</p>
与其一辈子缠绵病榻，他愿意一赌，最坏不过是受些苦难与此时无异罢了。</p>
顾锦璃目光平静的望着沈染，能安抚病患情绪的不是温柔相劝，而是为医者的冷静自持。</p>
“我既是敢来承恩侯府便自是有这个信心。不过，能成与否一半在于我，另一半就要看沈世子是否能完全配合了。”</p>
两人就这般四目相对，彼此注视了颇久，沈染终是微扬起了唇角，“如此，便有劳晋大夫了。”</p>
“哥哥！”见沈染就这么应下，沈妩有些焦急的道：“哥哥，此事要不要与母亲商量一番？”</p>
“你放心，我会告知母亲的。”沈染笑得春风和煦，可他说的是告知而不是商量。</p>
沈妩知道自家兄长的性子，他看似温文从容，实则却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p>
他认定的事，便断然不会再改变。</p>
“沈世子不必急着做决定，在下还需要做些其他的准备。</p>
而且沈世子的身体太过虚弱，您便是现在让我医治，我也是不会同意的。”</p>
沈妩长舒了口气，她还真怕这两人现在就一拍即合。</p>
一个敢医治，一个敢答应，那她可真是不好与母亲交代了。</p>
沈染略略皱了皱眉，他迫切的想要站起来，一日都不想再瘫在床榻上。</p>
可他也不是那种任意而为的人，心中虽是焦急，却还是点了点头，“晋大夫若有何需要可尽管吩咐，承恩侯府一定竭力配合。”</p>
顾锦璃不客气的点点头，拿起药箱中的纸笔，唰唰落笔，待墨迹干了之后，她才递交给沈妩道：“那便麻烦沈小姐派人去采买上面的东西，切记一定要按照上面的要求来。”</p>
沈妩小心接过，郑重点头，“不知晋大夫家住何处，待我等备好这些东西也好送到贵府。”</p>
顾锦璃略一沉吟，“在下居无定所，沈小姐派人送到纪先生住处即可。”</p>
纪大夫看了顾锦璃一眼，那张纸上面写的可都是名贵药材，价值千两，他就不怕自己跑路？</p>
沈妩已听宋碧涵说过，这位晋大夫甚是神秘，他们都不晓其来历，宋老夫人也不许打探。</p>
若非宋老夫人对这位晋大夫赞不绝口，沈妩还真不敢放任这样一个不清底细，甚至连住所都不知道的人给兄长治病。</p>
“好，便依晋大夫所言。”沈妩没有继续追问，点头应下。</p>
顾锦璃交代了几句，正准备离开，脚步顿了顿，回首对沈染道：“白粥虽好，但无营养，鱼肉青蔬缺一不可。</p>
沈世子早些养好身子，咱们也好早些诊治。今日便不打扰沈世子休息了，告辞。”</p>
沈妩送顾锦璃两人离开，沈染却还有些发怔，他侧头看了一眼守在屋内的小厮，“你又与大小姐告状了？”</p>
小厮心惊了惊，埋头没敢说话。</p>
沈染略有无奈，“吩咐厨房备饭吧，记得要鱼肉青蔬，缺一不可……”</p>
小厮一听这话，瞬间面露喜色，忙连连点头道：“好好，奴才这就无吩咐厨房，世子爷稍等一会儿！”</p>
小厮狂跑而出。</p>
沈染摇头笑笑，躺在床上细品着顾锦璃说过的话。</p>
他总觉这晋大夫说话做事与常人不同，虽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但却又莫名让人觉得舒服，不由便会心生亲近之意。</p>
希望她不会让自己失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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