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于这个旅游的机会心怀感恩,这种归属感要比捧读《羊皮卷来得虔诚。虽然好几百公里的路程坐大巴实在也是一种折磨,但是刚刚毕业的年轻人总是这么好打发。
二十多天的春节假弹指一挥间,这期间阿舟和黄小敏分别回到了各自的村庄。
在这二十天里,阿舟的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录。农村嘛,也就那样了。过年不过是在外打工的人回到家里,在家种地的人闲了几天,大家相约围坐在谁家的堂屋前,对着老祖宗的天地牌位吹吹牛。
在即将启程回城里的时候,阿舟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要结婚了,她热情的从村头骑着电动车来到村尾告诉阿舟这个消息,并邀请她做自己婚礼的伴娘。
阿舟犯了难,公司明确的说春节收假之后,任何人都不得请假,必须回到公司报到。
阿舟艰难的将这个规定告诉了还没有下车,一手扶着电动车把,一手拿着请柬,穿着拖鞋,伸出一只腿撑在地上的小伙伴。
在小伙伴扭了几下撑在地上的腿将电动车转向她来时的方向时,阿舟手里只留下一张红得发白的请柬。阿舟突然意识到,在外打工的人,最后都失去了村里的朋友。
很快,相同的剧情再一次在回城的阿舟身上上演。
大学的室友要结婚了,在短暂的高兴之后,阿舟和黄小敏陷入焦灼。
“我不管,我要请请假看的。”
黄小敏历来是一个重义气的家伙,阿舟能看出她要请假参加室友婚礼的决心。
阿舟没有言语,她没有存款,不能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第二天上班的阿舟和黄小敏,迎来了发工资的日子。这可以说是十分令人振奋的消息,两人心情愉悦的坐在工位上等一条银行发来的工资到账短信。
只是万万没想到,随着短信到来的不只有工资,还有黄小敏的请假以及黄小敏的辞职。
工资到账的时候,黄小敏和阿舟不约而同的对视了,然后并相约走到了所谓财务室。二人倚在门边问里面的人,为什么工资少了这么多?
里面的人没有表情,在听到是问这个事情时,稍微地停下了手中敲键盘的手,示意二人进去。
“难道你们不知道?”对面的人带着疑惑的神情问道。“咱们公司只有满五年的老员工才有带薪年假。”对面的人边说着边翻着资料。
“可是这不是春节放假吗?”黄小敏问。
“是啊,带薪年假又是什么意思?”阿舟补充道。
对面的人扶了扶眼镜,眼神也终于落到了二人脸上,说道:“就是说其实咱们公司放假这么长,是加上了五天春节假期和带薪年假的,你们没有带薪年假,但是也一起放了二十几天的假了,多休息的假期当然是要扣钱的咯!”
二人语塞,阿舟只觉得脸皮和耳朵上都火热热的,脑海里突然回响起早上晨会众人抬着嗓子齐声大喊“好、很好、非常好”的声音。
她想起才来公司面试时,部门经理说给二人三千的工资,当时俩人还盘算着怎么也要每个月攒个一千块呢。
可是第一次发工资的时候,也是和这一天一样,对面的人也是相似的话术和流程,并且翻开资料摆在她们面前证实她们只有一千八百块的工资外加二百块的通讯补贴。
晚上,躺在关了灯的出租房里,阿舟听见床帘一边黄小敏的声音。
“刚刚给部门经理发消息,他还是不让我请假,我想好了,我明天就辞职,然后回去考编制了。”
“嗯,好呀”阿舟回答着,滚落下了眼泪。
黄小敏说自己先不搬走,但是要先回家一趟。阿舟提议将屋子里攒下的饮料瓶和纸箱子卖掉吧,俩人搬了七八趟,卖了三十六。
那天阿舟在出租屋点了一个披萨,俩人坐在窗前吃了,没有说什么话。
黄小敏回家去了,阿舟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大学四年到现在,除了第一年的第一个学期,阿舟还和黄小敏不太熟悉之外,此后一直到现在,二人总是形影不离。
那时候的俩人还算不得最要好的朋友,彼此都有多年相处的好的朋友,可是二人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一起走了很多年。
真的分别的时候,阿舟心里觉得像是一对没有多少感情,但也没有相互怨恨的老夫妻离了婚,虽然不至于撕心裂肺,但是总也会想起在一起时候的好,分别的时候总也能扯疼皮肉。
可能在这个时候,阿舟才发现这个会给自己送药、和自己一起逛街看电影、一起去食堂、一起上选修课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好朋友。
毕业后租房住在一起的她们会吵架,阿舟会不喜欢黄小敏带来的朋友,俩人会怄气,俩人也会在黄昏的时候和好,在深夜的时候话不谈。
选择了继续留在公司的阿舟在黄小敏出发去参加室友婚礼的那天下午,在公司的楼下给这位室友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她独自坐在春风里流泪,此时的阿舟觉得这个小城的二月,真的开不出花来了。
真正的毕业,也真的从现在开始了。
三月,学校里的樱花开得最好的时候,阿舟也离开了这里。校外的大妈们花枝招展的在樱花树下拍照,阿舟和黄小敏也相约拍了几张,算是给潦草的青春画上敷衍的句号吧。
阿舟说她要去省城,黄小敏来送了她。
俩人顺便在下楼的时候一同扔掉了阿舟毕业时留下的几本教材,还有一箱子考编的书。
书本很旧了,花花绿绿的写满了东西,证明了阿舟曾经为了进编制的努力,但是不得不说在三四百人竞争第一名的比拼中,阿舟的努力不值得一提。
她有幸考过第二名,与第一名的差距就是半个选择题的分数,那次阿舟哭了很久,在这种竞争里,不是第一名就和倒数第一名是一样的。
比考编名次不值一提的还有阿舟身上的“盘缠”。
阿舟看了看自己银行卡里七百五十一毛九分的余额,笑了笑,挤上了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阿舟不远处一个男人一手将蓝色的尼龙布公文包按在公交车扶手上,一手捏着手机放在耳朵上,皱皱巴巴的西服包裹着他弯曲着的上半身和圆滚滚的肚腩,只听见他嘴里不住的说着:“好、好、好,您放心、您放心,好的好的。”
阿舟突然想起在这座城市的很多地方,是不是也有很多人拿着一本《羊皮卷,在公司的大门口,面表情又气势磅礴的对着站在台上的领导齐声高喊着:“好、很好、非常好!”
阿舟想,应该是有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