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野心真不小。
…
夏武睿待在青荷房中,青荷身体好了不少,只是身上围着缠缠绵绵的布条,洁白布条中有隐隐血丝,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他眨眨眼,看了看手边的糕点,拿起来,递给她,“谢谢。”
青荷仿若雷劈,浑身一震,收回看向窗外恋恋不舍的目光,望入他的眸中,似想看出些什么。
夏武睿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你伤…因为娘亲…所以谢谢。”
他眸中干净纯粹,是天边云落的一汪泉,烟霞飞舞的一片空,不过月余,那段时日的畏惧后退,自卑自哀,像是累月经年前的古画,昏黄而古老,而今吹去了满地黄沙,城池焕然一新,碧色一洗,眸中看到天的蔚蓝,云的洁色,露的晶珍,风的舒清,他的变化,微妙又巨大,细小又震撼。
以前她喜欢逗弄他,不知道少主为何一定要帮这样的一个孩子,她看得到,他已身陷地狱沼泽,暗黑缠绕,她不喜他,因其不值。而…他终究是变了。
她接过精致小巧甜点,道,“我应该做的。”语气轻快亮丽。
“可是…”夏武睿嘟起嘴,想说什么,又组织不起语言,“反正就是要谢谢。”
青荷扑哧一笑,扯到胸口的伤,又疼得龇牙咧嘴,夏武睿看得很神奇,觉得她表演得甚是生动,乐呵呵地笑了。
青荷奈冒汗,见气氛融洽,便丢出了内心一直奇怪的问题,“你为什么叫她娘亲呢?可曾记得歌贵妃?”
夏武睿听得此名,脸上笑意渐消,似凝固,似僵化,他看着她,目光透露别样的沧桑和成熟,她似乎不急,很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约莫一刻钟之久,夏武睿缓缓开口,“母妃和娘亲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声音低低缓缓,像是声邀请,细声碎语,柳絮飘扬拂过面颊,法抗拒的温柔。
夏武睿眸光渐渐失色,如深色墨汁浓稠黑暗。
“母妃,是高高在上,是尊贵的存在,父皇爱她,给她最好的一切,父皇爱我,母妃因为父皇爱我而爱我,但是她更爱胭脂水粉,华衣贵饰。娘亲…”夏武睿眉头皱了皱,脑袋斜靠着木椅柔软靠背,目光神,开口慢而缓,“将我摆在心上,她自由洒脱,自信真挚,爱其所爱,心软如尘…”
“可她…长得像凤芙昔。”声音若有躯体,定是妙曼如绸缎,细润如涓泉,极易迷失。
夏武睿忽地睁大眼睛,明明没有任何光泽,却能感觉到他眼中的排斥和愤懑,“不像!”
他只答了这两个字,倏然晕倒,青荷伸手,抱住了他欲坠的小身体。额间细汗如露水冒出,她喘了两口气,慢慢把夏武睿扶到椅子上,安置好。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布上新生蔓延的一道红丝,她长年用布缠手,难得解下,看到掌中红丝密布,如七经八络,几乎看不到一丝细嫩的白肉,扯扯嘴唇,自嘲一笑,又慢慢缠起。
窗轻启,微风吹,似有鸟飞过。
“我要去看娘亲…”夏武睿悠悠转醒,目光清明,却似乎忘了一些事情,既然能忘,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一个咕噜跳下高凳子,迈着小短腿往外慢慢走,门半掩,探出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掂手踮脚地走了出去。
躺下的青荷呼吸均匀,眉目蹙起,精神力使用过度,睡得很熟。
门外走入一人,青衫落,娃娃脸上常见的稚气不再,眉宇深深,青壹来回拂过她的脸,眸光不舍隐忍,从她洁净的额,到细润的眉,至紧闭的眸,挺立的鼻端,血色渐失的唇,来回轻抚,像是对待最珍贵的泡沫,只怕过重的触感会让其破碎。
“为什么…是你…”
声音飘飘荡荡,带着遗落了一地的芬芳,满室的繁华,岁月的璀璨,去往何方。
…
十日前,夏都城。
夜深时分,满城寂静,诡异地静,打更声也。
皇城地道内,有一队人缓缓而走,人人裹着面巾,不辨其容貌,每人手上一只火把,照亮冗长地道,火光一闪一闪,诡似妖魔舞蹈。
带头的人,敲了敲一道墙面,“从这里去,六个人,直入屋内,快。”
人已走,深深黑黑的地道传来一句,“按计划行事。”
入室的门,悄然关上。
两人冲到主屋旁的女官屋,拿着亮晃晃的刀,月色下一动一抹光划过。
女官被吓醒,扯破嗓子大喊,“啊——!有刺客——”
刺客木然的眼神扫过她惊恐的面容,手起刀落,血红的艳,洒了一室门窗,染了一地素净。见一人,砍一人,似机器,却没有人去动那主殿飘摇的帐帘,雪色碧帘飘摇,在这如血的夜空下,诡异的安然。
殿外众人惊,侍卫长边喊边急忙冲入屋内,“快派人去通知御林军!陛下遇刺!”
小分队冲入殿内,廊边起,血色如水,流淌,黏湿满道,身肢零落,死不瞑目。
饶是练武之人,看到这手法,都不免一惊。
“陛下!”侍卫长脚尖轻点,箭一般冲了出去,奇异的是,他到了帘前,竟人来拦。黑衣人执着于他身后的侍卫,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
他也顾不得其他,帘子一掀,顿时傻眼——空空如也。
回头,双眸赤红,“陛下在哪?!”举刀冲向那沉溺于杀戮的六人。
六人目光神,行动却极有默契,起落之间已经打到了殿外。刚刚带来的小分队约莫二十人,如今已经折损过半,留下五六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些伤。
最让人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亲眼看着刺客杀人的手法,他们手中刀剑,热衷于剥落人体肢节,然后弃之不顾,有许多人,依旧躺在地上哀嚎,却没有死去。
多么残忍的手法,死亡和疼痛侵蚀着慢慢死去的痛苦,见此情景,多少人握剑的手已经软了。
刺客损失也惨重,好几人身上都是长且深的刀伤,几可见白骨,却好似没有触感,木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