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芷容暗叹，柳如雪不愧为大家闺秀，单单是坐在如此普通的椅凳之上，气质都如此出尘，似哪扇琼宫门扉开，恍落而下的玄女。
“这好几天都不曾见到芷容姑娘，谢大哥可知是怎么回事呢？”
谢家康又饮了一杯，含笑道：“听说受了伤，不得外扰。唉，这芷容真是，有事都不带上我，天天让我在驿站里喝酒，酒虽好，多饮亦会闷的嘛。”
凤芷容见他虽抱怨，脸上却是事笑意，勾唇一笑，缓步走出，“让家康兄闷了，真是我芷容莫大的过。”
夏武睿摆弄着她的衣角，也乐呵呵地从她身后走出来，指着坐姿潇洒随意，调皮道：“叔叔大坏人，说娘亲坏话！”
谢家康听这声音，急忙转头，“身上的伤好了？”
柳如雪也赶忙起身，朝她习惯性地福了福身，“芷容姑娘身体可是好些了？”
看两人一时间被突来的声音吓到，神色有些慌乱又不失镇定的模样，凤芷容忙不失迭笑了，“只能说是好了些，全好还需要些时日的。”
谢家康起身示意她坐下，“身体没好怎的不在屋里好好歇歇，走到这里来了？”
凤芷容也不推辞，自然而然就落座，“我就怕我再晚来些时日，家康兄觉得此地了生趣，不辞而别我都不知道呢。”
谢家康爽朗一笑，一摆手坐在了栏杆处，墨发随意飞扬，古铜色的肌肤在日光下别有一番风味，“哈哈，知我者莫若芷容也。”
他看了一眼但笑不语的凤芷容，笑了笑，“我离开黑水寨，便想游历四方，见识见识这夏商国我不曾领略的风光…”
顿了顿，又继续开口，“芷容，若你打算留居于此，我便先行告别，他日有缘再见。”
被众人忽略的夏武睿又七手八脚自动爬上凤芷容的大腿上，摆弄着从她头上拿下来的花环——致力于让它变得更美。
柳如雪也自行缓缓坐下，她看向洒脱而自由的谢家康，那是她追逐又法企及的世界，心太重，如何飞。缓缓喟叹，悄声息的一道痕。
凤芷容目光落在远方，天色明如许，水洗一碧，“苍穹甚广，天下动荡，如何安于一隅一角？”
她抬手，指向那一排排红砖白瓦，“家康兄看到了什么？”
谢家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到华贵庭院，楼宇水榭，小桥弯弯，庭池浅浅，好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驿站所在官商街，果真奢侈。他脸上洒脱笑意未变，眸底却深了几许，没有答话。
凤芷容状似不经意地一扫，目光所及，是谢家康幽深的瞳，柳如雪忽明忽灭的眸，她淡淡道：“我看到的是饱腹者鱼肉满地挥霍度，饥饿者萝卜青菜不足一餐，一墙红砖之隔，两个世界之远。”
“若我邀你共谋这江山更改，你可愿意？”
谢家康拿杯的手一顿，杯落不知。
柳如雪浑身一僵，木然转过头。
凤芷容好似对两人的惊诧的模样并所觉，她依旧远远看着天际，如水清眸似被艳阳嵌上了光，坚定而纯粹，与往日并不同，又好似完全不同。
而被人家当着面讨论要‘更改江山’的江山正主——夏武睿，依旧坐在凤芷容怀里，抬起头看了看被吓傻的两人，咧嘴笑了——他们好笨，娘亲说的是帮我，才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呢。想着想着，就朝谢家康做了个鬼脸，然后又继续和花环的奋斗之旅，他们太笨了，别浪费表情。
察觉到夏武睿的小动作，凤芷容笑着拂了拂他的头。
谢家康看到一个孩子都能那么处变不惊，顿时觉得丢脸，讪讪一笑，“芷容见笑了。”凤芷容耸耸肩，“是家康兄想歪了。”
柳如雪听得此话暗自舒了一口气，若真的是谋朝篡位的话，就算有监国公在，也必定是腥风血雨，生灵涂炭的…但最让她可怕的事情是，看着凤芷容明媚的眸，她居然想开口答应…
谢家康似乎被这句话挑起了兴趣，他挑挑眉，“芷容说我想歪了？”
“对。”她颔首，“江山更改，可改之处极多，如这体制，这政纲…而非皇也。”
谢家康眯起眼，看了她半晌，声音透露出一丝冷硬，“这体制已有多年，岂是说改就改的？若要挑战世家贵族，甚至皇权的威严，流的终究是老百姓的血。”
“家康兄莫不是忘了，这老百姓的血，改与不改，同是流。”
凤芷容冷冷地看着他，“家康兄真是心系百姓，只是勿忘，这时代终究会换，新的取代旧的，好的取代坏的，这是历史洪流法更改的推进。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谢家康缓缓叹气，“你真是伶牙俐齿，不过，倒真被你说中了，我有顾虑——忧我法做到。若失败，你知道你、我、监国公等人，会面临什么吗？”
凤芷容勾唇一笑，仿若土黄戈壁忽地开满鲜花，荒漠万里倏然升起的绿洲，“那绝不失败，不就好了？”
绝不失败。
短短若干话语间，内心已如惊涛拍浪。
她没有看向任何人，微微扬起的眼眸落在远方，像看到苍穹缓缓转落出一道光，那光一闪而过，却仿若看到了山，望到了水，石砌的墙，峥嵘纷纷，一片海市蜃楼眨眼即过。
好似不过呼吸的一瞬，又好似经历了地久天长。
谢家康忽地笑了，眸光再深，焉能比得过他耀着光的笑意，“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