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晏和云听刚醒，什么都不知道，都被这一幕弄得有些发懵。</p>
两兄弟对视一眼，找了最末尾的一位长老询问，找的恰好就是每次都戳到扶微道长痛处的那位。</p>
“这是怎么了？”元晏拧眉问。</p>
云听也追问：“夫君是什么意思？为何宗主和长老们见了谢明瑶不喊打喊杀了？”</p>
那长老吹了吹胡子无语道：“喊打喊杀？是让人家喊我们杀我们吧？”</p>
云听：“？”</p>
“当然是打不过才这般了！”长老翻了个白眼，“但凡一起上能打得过，你觉得我们能容忍谢明瑶登堂入室，还当着我们的面喊我们冰清玉洁的道尊夫君？”</p>
长老啐了一口，语气又哀婉起来：“真是委屈了道尊，为了昆仑万年基业，为了天下苍生，竟然要委身魔尊……”</p>
元晏努力寻找自己记忆最后停留的位置，也试着去猜测发生了什么，但怎么都想不到……委身魔尊？打不过谢明瑶？难道……</p>
云听脱口道：“谢明瑶做了魔尊不成？她变得那样强了？”</p>
“那是自然，你们就没发现这里缺了不少人吗？”长老悲叹。</p>
元晏凝眸问：“的确，他们去哪了？为何不见人？”</p>
谢明瑶在一旁负手听了许久，恶趣味来了插话道：“埋了呀，怎么，要给元晏道长刨出来再看一眼吗？”</p>
元晏没想到谢明瑶会主动和他说话，也有点被发现私底下议论她的尴尬，但辨别出她说了什么时候，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p>
谢明瑶瞧见笑出声来，也不管云听眼神多奇怪，绕过他们去了寝殿里面。</p>
“你这妖女！休得诅咒我门下弟子！”还好长老拉住元晏解释，“他们没事，只是受了重伤，都在房内休养，还活着呢。”</p>
元晏：“……”这也没有好多少吧。</p>
所以最后的最后，谢明瑶真的走到了他们对立面，还是让他们无可奈何的强大对立面。</p>
而她想要的人……</p>
元晏转头望向那被轻纱白绸挡住的方向，隐约看到那穿着道尊道袍的姑娘抱住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那是谁，显而易见。</p>
“不归没事吧？”谢明瑶搂着檀冰问。</p>
檀冰微微颔首：“他无事，只是足够警惕，见来了人便惊动了我们。”</p>
谢明瑶放开他去抱孩子：“真不愧是我儿子，聪明死了。”</p>
谢不归挥挥小拳头，重复着她其中俩字儿：“聪明！聪明！”</p>
有她陪伴孩子，檀冰也不再担心，他起身去见外面守了整个大殿的昆仑的弟子，也不再用轻纱遮掩，直接掀开走了出来。</p>
单看外表，立领的道袍将檀冰身上每一处都遮得严严实实，他面目清冷，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压抑也好变态也好屈辱也罢。他就很正常，站在众人面前徐徐看过所有。</p>
在掠过元晏的时候，檀冰视线顿了一下，很快扫过去，最后定在扶微道长身上。</p>
“何事。”他冷冰冰地问。</p>
一如既往的语调，一如既往的面容，唯一不同之处，就是那眉心象征着贞洁的守宫砂不存在了。</p>
没有了。</p>
守宫砂没有了！</p>
守宫砂它不见了呀！</p>
道尊的清白之身！他！他！他被毁了啊！</p>
扶微道长未语泪先流，檀冰稍稍蹙眉，清辉长老明白道尊是觉得被冒犯了，立刻提醒扶微道长：“别哭了，快说话。”</p>
扶微道长勉强冷静下来，哽咽道：“道尊，如今这情形……这情形……我们该如何是好啊？”他不忘表忠心，“道尊辛苦，道尊太难了，我等愧疚不已，让道尊如此牺牲实在枉为昆仑弟子，道尊若是有用得着我等的地方，我等万死不辞！”</p>
他的意思其实是，道尊要是选好时机灭谢明瑶，直接告诉他们便是，就算是死，他们也要拼一拼。</p>
可檀冰根本不需要他们如此。</p>
他找了椅子坐下，语气冷淡道：“你们什么都不必做。”</p>
众人：“啊……？这？”</p>
扶微道长：“让我等如此安然享受道尊牺牲带来的益处，我们实在内心不安……”</p>
“不必不安。”檀冰站起来，“言尽于此，你们尽可离开，本尊会与魔尊在此停留几日，你们勿来烦扰。”</p>
他说完话就消失不见了，走得干净利落，但他如此拒绝在一众昆仑弟子心里，却好像是在为了不让他们为他担心，刻意隐瞒自己的苦楚，想要独自承担一切，换取天下和昆仑的安稳。</p>
那是一种怎样的假装坚强，故作冰冷啊！</p>
众人感动至极，扶微道长泣不成声，哭得稀里哗啦，像是道尊死了一样，还好很快就被红着眼圈的众人带走了，不然道尊非得被他这哭丧打扰到不可。</p>
走在最后的是元晏，别人不知道内情，或许看不出来，但他是看得出来的。</p>
道尊他哪里有半分的勉强。</p>
他怕是乐在其中，不想他们来打扰罢了。</p>
元晏垂下眼睛慢慢走出大殿，回头去看溶雪宫的匾额时不禁有些恍然。</p>
如果当初他没有劝师尊允许谢明瑶到这里来，是不是后面的事都会有转机？</p>
万物向前，断没有时光倒流的机会，不管会不会有转机，都与他无关了。</p>
离开这里不久，元晏便闭死关去了，这一闭就是一百多年。</p>
时间线转回来，丢下昆仑众人后，檀冰就回到了谢明瑶身边。</p>
这一回来就发现，刚才还挺精神的母子俩都睡着了，他轻轻坐在她身旁，低头看着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人和心都微微发烫。</p>
他伸手替她捋了捋凌乱的鬓发，动作却忽然顿住，一股熟悉的难耐涌上心口，他捂住心口拧起，该不会……该不会……</p>
立刻给自己把脉，确定心中猜想之后，檀冰瞬间脸色煞白。</p>
谢明瑶慢悠悠睁开眼，见他脸色不对问了句：“你怎么了呀？”</p>
檀冰喉结动了动，慌乱道：“我没事。”</p>
他走了远一些侧对着她说：“你们休息，我去去就回。”</p>
谢明瑶也没当回事，只以为他是处理昆仑的事宜，他们就快走了，他要安排妥当挺正常的。</p>
有点困，儿子奶香奶香的，谢明瑶很安稳地又睡着了。</p>
唯独檀冰，一个人跑到思过崖，步子都不稳了。</p>
他脑海中浮现出谢明瑶过去每次恩爱都要提醒他克制的画面，又想自己的失败，愧疚与羞耻感席卷了他，他一掌打在思过崖的石碑上，石碑现出无数裂缝，眼看着就要碎了。</p>
“我真糟糕。”</p>
檀冰靠着快要碎裂的石碑坐下，双臂抱膝，下巴抵着膝盖，不安地重复：“我真糟糕。”</p>
她一定会嫌弃他。</p>
一定会的。</p>